握住了天下文人的笔等同于握住了民心所向。
“你想让我回京?”
“你是嫡长孙,嫡系嫡长,皇上身体抱恙,你不该回京侍疾么?”
“义父所言甚是,我该回京侍疾。”
宋予衡对容策的言听计从很满意,闭着眼睛问:“说说,这两年都去了什么地方?”
“九歌不是都告诉你了?”
“他说得不算,我想听你说。”
容策事无巨细得向宋予衡讲述这两年的游历见闻,也不知道说了多久,窗外骤雨初歇,他俯身轻声唤道:“义父?”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可见是睡熟了,容策掀开一角锦被,手臂穿过宋予衡的颈窝、腿弯轻轻巧巧的就把他抱了起来。
他很轻,很瘦。
宋予衡感知到动静警惕地睁眼,待辨别出来人,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过去。
容策把他放在里屋铺好的床铺上,锦被里的手炉包着素缎棉套,恰到好处的温度,宋予衡像只餍足的猫瞬时舒展了眉头。
一夜雨疏风骤,院子里的桂花落了大半,雨水顺着乌瓦冲洗着阶前玉兰花叶,湘君提裙沿着生满青苔的水磨青砖小路走到廊下,收了丁香色油纸伞甩了甩水珠。
转过抄手游廊步入正厅,雁回研墨,宋予衡斜歪在黄花梨木圈椅上批复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陈维施躬身对端坐上首的容策道:“殿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关押在府衙大牢的学子无一人得以释放,至今生死不明。”
容策:“无凭无据诬告朝廷命官,依照西秦律法“诬告反坐”,罪加一等。”
陈维施跌跪在地叩了两个响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皱皱巴巴的宣纸:“草民几经辗转都没有找到帮吴三思执笔试卷的陈述,所以花重金从以前侍奉过他的窈娘手中买下了他亲笔写得几篇骈文。
一个人的笔迹可以作伪,但遣词造句是很难改变的,殿下对比吴三思的考卷一看便知。”
宣纸上的字迹杂乱无章,涂画严重,容策接过略看了看,文采奇诡有余胸襟气度不足,陈维施继续道:“丁中正关押的学子易礼秋是草民旧时同窗挚交,素有秋霜才子之称,因祖辈获罪往下三代皆被剥夺了科举入仕的资格,此来扬州只是探访故友,还望殿下明察。”
容策道:“明月无霜易礼秋,白玉无暇顾双栖。此人书画双绝,本王略有耳闻。”
易礼秋的画在西秦千金难求,与以诗书冠绝于世的翰林院编修顾双栖有南易北顾之称。
容策抬手:“起来吧,府衙庭审如实说便是。徇私舞弊、私泄考题、羁押学子、欺下瞒上,无论哪一项都是国之重罪,本王奉旨彻查绝不姑息。”
宋予衡撂下手中的奏折好整以暇道:“陈维施,你酒可醒了?”
之所以无人把科举舞弊一案捅到宋予衡面前是因为文人士子无人把他当做人看,阉党乱政,宋予衡这三个字就是对科举的最大侮辱,陈维施昨日当街一跪,以后就被天下文人划入阉党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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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陈维施冷汗涔涔:“草民没有喝醉。”
“那醒酒茶就不必喝了。”
待陈维施离开,湘君隔着冰裂白玉瓷碗试了试汤药温度:“督公,他的醒酒茶不必喝了,你的药还是要喝的。”
汤药浓稠,不知道放了什么药材,堪堪一会子工夫满屋子都是中药的清苦味,熏的人头昏脑胀,宋予衡喝完后用白帕子细细擦拭每个骨节:“你去拾雨斋挑些上好的笔墨纸砚。”
湘君小声道:“我想买对面拂雪记的胭脂水粉。”
“嗯。”
“我还想买拂雪记的上品寒鸦点翠。”
宋予衡冷嗤:“得寸进尺,愈发不像样子了。”
湘君极不走心的屈膝行礼,眉开眼笑:“谢谢督公。”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丁中正派人来请容策、宋予衡去府衙听审。
马车内,容策解下石青披风披在宋予衡身上,宋予衡冷眼看他:“昨晚我为何会在里间床榻上?”
容策坦然:“我抱你过去的。”
披风带着容策身上的味道,清淡的檀香难掩烈日的爽朗,那是独属于少年人血脉偾张的生机,宋予衡五指收拢:“你……抱我?”
“义父忘了,你以前也抱过我的。”容策皱眉,“你太瘦了,比姑娘都轻。”
宋予衡凤眸微敛:“你抱过姑娘?”
容策回望着他,目光沿着白皙的脖颈落在宋予衡屈起的手指上,他喉结上下滑动,解下腰间的荷包解释道:“只背过年过花甲的老太太,义父教导我,男女授受不亲,我无时无刻不谨记在心。”
宋予衡垂头想了想,他约莫是说过的。可这种话就像四书五经摆在案头,好看归好看,没人真的会原原本本按照它去为人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