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祁上尉本人。”亚杰尔接下话茬,用力抿住唇角。
医疗组长叹一口气,“是的。”
事实上,祁月落目前的心理状态不只是“没有被激励到”的程度, 甚至更糟。种种定期的心理测试、问卷和交谈都表明, 她正被相当严重焦虑和压力所折磨。
由于科学探索任务要经历漫长的、充满不确定型的星间航行,被“困”在星舰上舰员们难免会出现各种心理问题。因此,对舰员们心理健康的严格监测一直是医疗组和舰长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而这一次的情况实在特殊——舰员们几乎没有问题,反倒是祁月落的状态差得非常显眼。
和她拥有精神链接的亚杰尔当然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尽可能对她进行精神力的安抚,以各种方式逗她开心。
但是由于班次不同, 他们轮值和休息的时间经常岔开, 明明一同在这艘星舰中,两人独处的时间却很少。
而且为了不让亚杰尔担心, 对彼此精神力世界早已知己知彼的祁月落会巧妙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骗过他的精神触须,从不在他面前示弱,而是永远笑眯眯的。
但是,她骗不过精密的扫描仪器和逻辑严密、一个又一个坑的测试题。
亚杰尔没想到恶化得如此迅速。
“怎么会这么严重?”他问, 声音中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
“经过我们团队的诊断, 初步认为祁上尉这是‘慢性回溯思乡症’。您听说过吧?”
亚杰尔心里一沉, 头也被坠得点了点。
所谓“慢性回溯思乡症”,是回溯者特有的心理疾病。
有不少人曾将这种病症赋予浪漫的含义,说回溯者是在“替所有蓝星人怀念母星”。然而实际上,它对回溯者精神世界造成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
之所以称之为“慢性”,是因为它有着长而隐蔽的潜伏期。
刚开始觉醒时,回溯者都会被回家的喜悦填满,所以并不会有问题显现,他们甚至会比常人更愉快、更精力充沛。这就是病症的潜伏期。
但是古地球的生活,不可能不在他们精神世界中留下痕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痕迹终究会溃烂成伤痕,病症也迎来爆发期。
回溯者会渐渐开始怀念古地球,会对现实世界产生不满,会始终陷入一种“失去重要之物”的悲伤情绪里。
毕竟对于回溯者来说,他们是真真正正在古地球生活过的,曾吃过的某种食物、曾看过的风景、曾建立起的人际关系,乃至那一整颗星球对他们而言都是真实的。
可事实是,它早就毁灭了。
这样的情况下,回溯者们必然比只看过母星模拟影像的星际居民更加痛苦。
真的就如那种说法一样,跨越亿万年的乡愁、所有蓝星人的思念都精准地汇聚于了他们身上,这种情感是如此沉重,以至于将他们沉到一个没有出口的时空迷宫中。
而且祁月落的情况更为特殊。
她是回溯时间最久的回溯者,和古地球建立了最为深厚的联系。以往的慢性回溯思乡症患者症状都很轻,这是因为他们既没有在古地球停留太久,回到星际时代后也没有这样大规模地铺展自己的事业,以至于古地球和星际的不同这样激烈地碰撞到了一起……
这就使得祁月落成了一个让医疗组头疼无比的极致个例。
“您也知道,关于回溯者的研究资料十分有限。”医疗组长面露担忧,“况且她的级别……”
是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的S级,根本无从下手。
“结合祁上尉这段时间在任务上的拼命程度,还有她的身体指标,我们认为她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自毁倾向。”
*——*——*
“水银,汇报祁月落上尉的状态和位置。”
一出医疗室,亚杰尔就向星舰AI主脑下达了指令。
联邦的利益和星舰的安全运行远高于个人隐私,舰长有权查看舰员们的定位以便准确下达任务。
因为这个权限,亚杰尔还不小心知道了一些小秘密。但他不是八卦的人,只要不影响工作,从来不多问一句。
现在,他却非常庆幸拥有这项权限,让他能够在祁月落刻意避开自己时准确地找到她。
“舰长。”
水银的声音从亚杰尔的光脑装置中传来,“祁上尉状态正常,目前在中段D7甲板的观景隧道。”
亚杰尔皱起眉,“没有在自己舱房休息?她在甲板多久了?”
“43分钟。祁上尉回到舱房后无法入睡,鉴于她两个小时前刚结束了β班次的轮值,我曾建议为她提供睡眠舱的辅助睡眠手段。”
水银无机质的声音微妙地透露出告状一样的委屈,“但她拒绝了我的劝告,执意前往观景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