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不明白那句话什么意思,但那句话仿佛是个什么机关,一旦打开,什么都回不去了。那姓汪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改变了他的外貌,开始百般折辱他,用尽了各种手段,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救命恩人会用那么多下流的手段对自己,每每他撑不住觉得自己终于能咽气的时候,姓汪的又能把他治得完好无损。
陈安略过了这些,尽量想讲得平静一点,但发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后来那姓汪的秘密把我送进了南院。”陈安说。
南院是什么地方?人间最肮脏的地方。他暗自捏紧了拳头,垂眸敛去眼中情绪,低声道:“前些日子,这位……沈谧公子找到了我,盛怒之下把我扔进了他袖子里,承蒙萧椒仙人方才相救,无以为报,来世必当结草衔环……”
萧冬脑子终于慢半拍地转过来了,挠头道歉:“对不起……”
陈安摇摇头,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把头狠狠磕在地上:“各位仙人,那姓汪的在我身上设了咒,可恨我不能自己了断,陈安别无他求,但求各位仙人能赐我一死。”
“可你方才在沈谧袖子里还那么害怕……”萧椒伸手去扶他,心下觉得不至于此,陈安分明该还有一些活下去的想法的。
陈安却没有起,只答:“我不想死在黑暗里,也不想死在鬼怪手上。”
“你快起来,那姓汪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歹毒!这件事,我们帮你!”萧算也伸手去扶,陈安终于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我只知晓他很厉害,南州之所以在遍地的战火里还能偏安一隅,便是因为他护着此处,千军万马都不能从他手下动南州城分毫。况且南州城的人们都很敬重他,只怕各位仙人也无法对付他的……唉!”
“无妨,总归我是要去杀了他的。”萧椒缓缓道。
他说过,沈谧要报的仇,他会替他报。三千年来,从神明沈漓,到回魂大阵里葬身的苍生,再到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的沈谧,都与那姓汪的逃不了干系,萧椒在脑海里将之前城郊别院里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回想了一下,只觉得那张脸恶心至极。那家伙,为一己私欲不知害了多少人,凭什么还能在南州城受人拥戴?
而沈谧生来什么都恶都没做,却要被仙门当成敌人。
恶人种的恶因为何要让旁人来受那恶果?
萧椒心里憋着一团火。
沈谧闹出的动静平复了许久之后,才有逃出城外避难的人返回城中。南院今夜不开张了,还是有客人披着斗篷冒着风雪火急火燎赶过来。
那人裹着一身寒气,敲开了门。刚回到南院的下人们惊魂未定,那主事的也不明白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有这兴致,差点直接把人扫出去。那人摘了帽子,下人们连忙弯下腰一叠声地喊:“王爷恕罪。”
萧椒正与几位师弟商量先带沈谧离开南州城,去借苍聆山那处灵泉助沈谧疗伤,还没商量出怎么悄悄溜进玄谏宗山门,便被外面一个砸在屏障上的影子惊动了。
沈谧仓促放下的屏障外面看不出来,但几乎没有活物能穿过它进出。看清来人后,萧椒在师弟们诧异的神色中轻轻将那屏障收了。
来人是何柔,她一身素衣,没有穿天风门的服饰,整个人身上的凌厉气息也一并收敛了许多。何柔御剑而来,发丝上还挂着雪,没等萧椒几人问什么,便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来给你们报个信,仙门要来南州讨伐沈谧,天亮就该到了。”
“啊?”
何柔来得突然,话也说得突然,萧逗都听懵了。
何柔环视了一下四周,给了自己喘口气的时间,也摸清楚了现在大约是什么情况:“各大仙门精锐弟子现下都在一处,由几位大能带着,他们请出了三圣鼎,说要叫沈谧魂飞魄散。南州这么大动静,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沈谧的行踪了。你们没有时间了。”
“三圣鼎?那不是……”
“玉隐仙上的法器,什么都能炼化的那个。还要我说多清楚?”何柔失去耐心,本就不大温和的脾气又快要炸了,转过脸看着萧椒,“带着人快跑啊。”
“何柔,你怎么在这?”萧椒觉得何柔有些反常,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问道。
“你在山行塔救了灵犀和我,于我有恩,我来报答罢了。”何柔没多说什么,只催促道,“你们快些离开这里吧,你应该不希望跟仙门对上。”
她说得急切,萧椒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天差点忘记了,他来找沈谧这一趟其实就是想阻止沈谧和仙门之间起冲突的,结果现在冲突没解决,仙门已经连三圣鼎都请出来了,沈谧却为了救自己被伤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