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凝牵起她的手,携着她往车子走去,语气分外笃定地说:“他们都说是错,我无从反驳,唯有一错到底,错个一生一世,错个生生世世,如何?”
谢婉君正为她的前半句话疑惑,蹙起了眉,听到她后面的话,眉头立刻舒展开了,笑容也掬不住,推着她上车:“你总算说些我爱听的话。”
“我过去就只会气你?”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说话是什么德行?冷冰冰的,像往出掉冰锥子似的,哼,不提也罢。”
秦水凝正默不作声地回想,心道她店里的顾客也从未表达过不满,殊不知谢婉君本想叫前面开车的小佟作证,又猛然意识到,小佟哪里知道这些,过去她是见人下菜碟的,唯独对谢婉君这一位暗放冷箭,竟连个证人都寻不到。
了却了一桩心事,谢婉君又提起玩乐的心思,忽然同秦水凝说起:“严太太约我后日一起吃饭,她想去吃蜀腴,吃完了想必还要去黄金听戏,到时候我将你带上,消遣消遣,反正你也没事。”
秦水凝不着痕迹地打听:“只有严太太自己么?”
谢婉君没做多想,点头道:“我同她隔三差五就要见一次的,没有旁人,你也不喜欢吵闹,就咱们三个。对了,我家里还有件私藏的旗袍,可贵重呢,到时候一并送她,就说你裁的,你可别拆我的台。当初你被抓进提篮桥监狱,她没少帮我,该记她这个好。”
秦水凝全听她安排,答道:“你提早同我说一声,我为她赶一件就好,何必……”
“还不是心疼你?怕你年纪轻轻双眼就熬花了,连我打扮得有多漂亮都看不清,那我是要生气的。”
小佟在前面听到了这句话都忍俊不禁,谢婉君佯装生气凶他:“你笑什么?这好笑吗?”
小佟连连摇头,秦水凝则握着她的手,嗔道:“他脾气老实,你欺负他做什么?”
“就是看他老实才欺负他呢。”
“秦小姐,无妨,我们大小姐最是嘴硬心软之人了。”小佟憨厚说道。
秦水凝只无奈地低笑,没说什么。
车子先送秦水凝回秦记,秦水凝进店之后,谢婉君脸上的笑容立刻荡然无存,双眸因提防而挂上一抹寒意,旋即命令小佟:“先别开车,下去抽支烟。”
小佟一向听话,下了车自己蹲在路边擦亮洋火,谢婉君却转身走到不远处,站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面前,对方显然不认识谢婉君,挂着疑惑收起报纸。
谢婉君带笑问道:“先生可否借支洋火?”
小佟蹲着,正好躲在了车前,那人也无从确定小佟有没有火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来自己的,谢婉君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端臂衔好香烟,显然是让他帮忙给点上。
男人擦亮火柴,娴熟地用另一只手掌护着,凑到谢婉君近前,谢婉君垂着眼眸,将烟吸着,男人便很快收回了手,甩灭了火柴。
停留不过片刻的工夫,谢婉君和小佟前后上了车,打算折返公司,小佟憋了半路,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大小姐,您没带洋火,为何不跟我说?反而去找旁人借。”
“蠢材,你当我就是为了跟他个火?我是去看他虎口有没有老茧。”
那可不是做粗活磨出的茧,而是常年使枪所留下的,她与韩寿亭相识这么多年,总要学到点儿什么。
我心如此镜(09)
到了约见李太太那日,三人先到蜀腴吃晚饭,以严太太的身份,自然不愿坐在堂座,谢婉君提前一日便订好了包厢,路过上次与许稚芙和江楼月一起吃饭的桌位时,秦水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谢婉君自然瞧见了,不着痕迹地抚了下她的背,秦水凝扯出个假笑,与严太太前后脚进了包厢。
小佟跟在后面,放下东西便出去了,独自在堂座用饭,悉数记在谢婉君的账下。
包厢里正等着上菜,谢婉君把包好的旗袍递到严太太面前,示意她打开,严太太倒也没客气,一边拆一边说:“我瞧你让司机抱着东西过来,就猜到是要送我的,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谢婉君言道:“还不是水凝,记挂着你当初帮过她,专程赶制的,料子是我私藏的好货,虽然花样老派了些,陪严先生应酬时穿也是极显身份的,你定会喜欢。”
秦水凝笑着应和,没有反驳。
谢婉君的话滴水不漏,又说:“只不过是按照你去年的尺寸裁的,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若是不合适,你再派人送到秦记去改,可不能怪我。”
严太太被哄得笑眯了眼,显然得意这件旗袍,抱在怀里比量了两下:“还是婉君知道讨我开心,老严何时能有你这般情调,我喜欢得紧,下回请你吃饭穿给你看,绝不辜负你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