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她是彻底没了主意,靠在车边接连抽了两支烟,却发觉双指在颤抖,夹着的烟都掉了。
小佟也蹲在不远处吸烟,忽然高声叫谢婉君:“大小姐!您快看!”
谢婉君扭头一看,远处黑烟弥漫,瞧着大概是半里地外的王家码头走了水,这场火起得突然,谢婉君不免疑神疑鬼,心道难不成广慈医院的事情与秦水凝无关,她当真来了老白渡街的毛线铺子,那王家码头的大火是否跟她有关系?
那瞬间谢婉君像是有些疯魔了,不管不顾地奔着大火的方向跑,小佟吓丢了魂,赶紧追上去拦:“大小姐!大小姐!您干什么去!危险!”
街口被看热闹的人堵住,谢婉君一通推搡,试图挤出去,眼看着浓烟渐歇,想必是有人在扑火,小佟仍在人群中叫着“大小姐”,谢婉君充耳不闻,冥冥之中像是认定了秦水凝就在王家码头一样。
这时她只觉眼前一黑,险些因情绪激动而晕倒在地,电光石火间扶住她下坠的身躯的人并非小佟,是个女人。
“婉君……”
她瞥见一抹鹅黄色的衣尾,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谢婉君连忙捞回神智,抬头对上秦水凝关切的视线,接着她用力地把秦水凝推开,趔趄了两下站稳脚跟。
“婉君?你怎么来了?”
秦水凝犹想上前,谢婉君狼狈地朝她吼道:“你不是去线庄了?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这儿是回家的方向吗?”
任是再亲近的人,也难以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秦水凝不明白谢婉君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却还是扒开了挂在手臂上的竹节布包,让她看里面的东西:“我是去了线庄,你看,我专程托老板做的棉线,拿了两捆样子,打算给你织绒线衫,秋天穿……”
谢婉君哪有心思看,质问道:“那你为什么在这儿?伙计半个钟头前换班都没见过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取完线我便在附近逛了逛,瞧见王家码头起火,就出来看看什么情况,正打算回去……”
谢婉君突然上前将她抱在怀中,紧紧锁着双手,哽咽道:“我不听你的解释,我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我告诉你,不,我命令你,月末的船票,去香港……”
秦水凝满心莫名,正想着安抚她,她却已经掏出了船票,捏在手里:“票我已买好,你必得走。”
秦水凝注意到那是两张船票,心潮涌动,还当她要和自己一起走,不想她说:“我买了两张,你带稚芙一起走,你不是想帮她?和她一起去躲一躲,上海的事一切有我。”
“婉君。”秦水凝眼眶一潮,重新将她抱住,那一刻满腔的话说不出口,只能一遍遍叫她的名字,蕴藏着无尽的哀思与爱意,“婉君,婉君,婉君别怕……”
我心如此镜(05)
谢婉君在这方面的消息还是闭塞了些,回到家后,秦水凝才告诉她:“广慈医院的那个护卫已经死了。”
人既已死,她的危险便解除了,也就是说,她并非一定要离开上海。
听到这个消息,谢婉君不过愣了一瞬,很快还是继续往藤箱里放衣服,卧房内叮当乱响,衣柜也被翻极乱,她边收拾边说个不停。
“月末定已入夏了,虽然今年上海冷了些,香港还是暖和的,厚衣裳就不必带了,占地方,这几件夏装旗袍我都没穿过,颜色也是你钟意的,还是我旧年的尺寸,去年冬天腰身胖了两寸,你穿着正好,全都带走,不合适你自己便能改……”
“婉君,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像没听到似的,仍在自说自话,又想到秦水凝若是在香港度了夏怎么办,倒也不费事:“待久的话,衣裳再裁便是,香港又不是没有好裁缝,正好你跟稚芙一起,结伴去选料子,有个参谋。只不过稚芙挑料子的眼光委实不怎么样,你可别听她的,还是得自己拿主意……”
“婉君……”
“稚芙呢?你到门口喊她一声,让她来我这儿选选,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都拿走,她是回不了家收拾行李了,那些漂亮的洋裙便放一放,等到了香港你再给她订两件,她还是小姑娘,爱美的……”
秦水凝终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婉君,我答应你去香港,你别这样。还有半个月,无需现在就收拾东西。”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是有些早,不过没事,省得到时候再准备仓促了些,我再命人取箱小黄鱼送来,大黄鱼重了点儿,不方便你拿,万一再被贼人瞄上……”
房门忽然被敲响,想必是许稚芙听到了这厢异样的响动,寻过来问了。江楼月今日下午有一出早场戏,到戏院去了,并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