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已被挂断了。
谢婉君不服输地又打了过去,接电话的已是小朱了,秦水凝正帮顾客试样衣,小朱将之打断,转述谢婉君的话:“阿姐,谢小姐说没衣裳穿了,让你上门去量尺。”
秦水凝头也不回,让小朱直接挂断,小朱哪敢照做,犹犹豫豫的,秦水凝这才跟那位顾客打了声招呼,走过去接电话,背过身低声啐她一句:“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随之而来的又是电话被挂断的声音,谢婉君一副作恶得逞的表情,满脸娇笑,在书房里也坐不住了,小跑着上楼换衣裳。
黄妈已经打算做晚饭了,见谢婉君要出门,她这两天得闲,便放了小佟的假回闸北探亲,出门也没人给开车,黄包车还要遭风吹,黄妈忍不住劝道:“大小姐还要出去?秦小姐说晚上回来给您炖汤呢。”
谢婉君二十几年喝过的汤都比不过这一冬天喝的,闻言恨不得立马逃走,回道:“你做你的,我去凯司令喝杯咖啡,待会儿就回来了。”
黄妈忙从衣架上取了帽子:“秦小姐说,风大叫您带上帽子,省得又被吹得头疼,我出去给您叫黄包车。”
谢婉君接了帽子,看黄妈要披外套,阻拦道:“不必,车钥匙呢?我自己开车就成。”
“大小姐会开车?秦小姐说您不认路,还是别……”
“我什么不会?还不是为了接她,今天降温,待她打烊时岂不更冷了。还有,你今后改口叫她大小姐好了,一口一个‘秦小姐’,我看这个家早晚要易主。”
她倒也并非说气话,说完了美滋滋地掂着钥匙出了门,心道整个上海滩还有谁配得上让她亲自开车去接,秦水凝心里指不定多美呢。若秦大菩萨高兴之下肯略施慈恩,明日便叫上许稚芙和江楼月去吃那家新开的川菜社,再好不过了。
至于许稚芙和江楼月,二人在秦记被秦水凝劝走,还顺道把严从颐吩咐的医嘱给这两个妹妹说了一遍,她们自不敢再邀,出门坐上车后还是去了广西路小花园。
然那日蜀腴川菜社刚开幕,食客排着号在门口等,两人吃了半斤北风,到底等得不耐烦了,就近寻了个馆子吃晚饭,只能等过些时日热闹降下后再来。
可惜秦水凝没开这个恩典,谢婉君本以为蜀腴是难去了,寄希望于哪个老板请客做东,她借机尝个鲜。
不想五日之后,那天正是小寒,秦水凝较往常还早起了一个钟头起床,谢婉君问她做什么去,秦水凝没答,只说晚上不在家吃。谢婉君顿时精神了起来,问她与谁有约,秦水凝说:“还能约谁?你不是要吃蜀腴?我昨日打电话订了桌位,你叫上稚芙和楼月,五点钟去秦记接我。”
谢婉君抿嘴笑了,还不饶人:“你肯请客,真是稀罕了,我早早地便去等你,别想跑。”
秦水凝嗔她幼稚,梳洗出门了。
当晚四人到了蜀腴,谢婉君毫不客气地乱点一通,秦水凝也不拦她,还是江楼月忍不住开口:“足够了,再点就吃不下了。”
秦水凝细致地擦着碗筷,淡淡接道:“叫她点好了,否则又不定怎么与你们说我苛待她,吃了这顿没下顿似的。”
谢婉君丢了菜单,总算点完了菜,同那两个小的拱火:“你们听听,她这是不定在哪儿发了笔横财呢,凭这一顿饭,吃不穷她。”
许稚芙单纯了些,闻言亮着眼睛问秦水凝:“秦姐姐当真发了财?”
秦水凝驳道:“也就你信她浑说,我能发什么财。不过是今早有个订扣礼,主家出手阔绰,给了个大喜封,正好请你们吃饭了。”
这下轮到许稚芙问:“什么是订扣礼?还有喜封拿。”
秦水凝也不解释,而是去看谢婉君,给她个卖弄的机会,谢婉君也听她摆弄,得意地给许稚芙说起来:“姑娘出嫁时穿的嫁衣会留个扣子,成婚当日请你秦姐姐去给订上,图个吉利,所以要给她喜封。”
许稚芙又问:“现在结婚不是都穿婚纱?搞洋人那一套,新娘子都要出来露面。”
秦水凝点头:“婚纱自然是不必订扣的,穿老式大红嫁衣的越来越少了,一年也就这么两三回,早些年我叔父在时接得倒多,他长了副吉相,都愿请他,喜封收到手软。”
“那我成婚时也要穿嫁衣,请秦姐姐你来给我订扣,我要给你个更大的喜封!”
许稚芙毫不设防地说了这么一句,未必有多么认真,另外三人却神色各异,秦水凝没答话,不着痕迹地扫江楼月,江楼月已低了头,明显有些黯然伤神,至于谢婉君,她大抵算是最平静的,不过是看得太过透彻,抬手给秦水凝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