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从颐说:“等着也无事可做,我送你回去,秦记不是在霞飞路?来回还不到一刻钟,不妨事。”
秦水凝忧心地看一眼楼上卧室的窗,严从颐已帮她把车门拉开了,她无声叹一口气,由他送了一程,不过礼数而已。
天黑秦记打烊后,秦水凝再回到谢公馆,客厅的礼已经堆出半人高,饶是许家的车再大,也装不下这么多,黄妈解释道:“下午来探望的人便没断过,消息一传开,即便是病着,大小姐也是难得清闲的。”
秦水凝愈加觉得心疼,兀自上了楼,推开房门便瞧见地上放了好几摞旧报纸,粗略估算至少有一年的份量,不知这位大小姐又抽哪门子风。
谢婉君裹着件殷红的晨袍,鬈发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正端臂立在窗前,闻声半转过身来,指间赫然夹着支香烟,烟篆袅袅盘绕,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加之一双忧愁的眼眸,好似外国长片里多情的美人,颓丧而优雅。
秦水凝从她的神情之中看出一抹熟悉的黯然,一如中午在严从颐身上瞧见的那种,心中虽觉不解,还是上前率先夺走了她的烟,呵斥道:“还抽烟,你这副身子要不要了?”
谢婉君没接话,静静地看着她,秦水凝看出她毫无悔色,语气愈冷,拍了下身旁梳妆台上的烟盒:“那么爱抽,把这一盒都抽光好了,我盯着你。”
谢婉君拿起窗台上的烟灰碟,呈到秦水凝面前,秦水凝将烟揿灭,顺带把烟灰碟也收走,正打算直接端出去,谢婉君却拽上了她的手腕,兀自坐到梳妆台前。
梳妆台上除了珠宝匣子便是舶来的香粉香水,唯有一份泛黄的报纸引人注目,即便谢婉君的手再快,把报纸拂到了地上,秦水凝还是瞧见了,那份报纸她怎会陌生,上面刊登着她和姜叔昀的婚讯,还附有一张结婚照。
谢婉君帮她把烟灰碟放下,捧起她的右手,下午她一直在忙,店里又乱,戒指到底珍贵,便没摘下,还是戴在手上最安全,谢婉君已经抚上了戒面,上面嵌着块颇大的翡翠,幽绿幽绿的,与结婚照上她戴的可不正是同一枚,如今倒是有些刺眼了。
谢婉君掀开了个匣子,各色的火油钻泛着光辉,迷人眼球,她也不管尺寸合不合适,全往秦水凝的手上戴,大拇指上还套了个金镶玉的扳指,其他四指戴满了,又去摘无名指的婚戒,可惜那尺寸是姜叔昀专门找工匠改过的,太过合适,摘下来不免有些费劲。
秦水凝盯着她认真的头顶,不禁无奈地发笑,静静看着她跟手指头较近,低声说道:“你拽疼我了。”
谢婉君闻言停了下来,又将她的手给甩开了:“怕是你舍不得摘,不然怎么拽不下来。”
秦水凝摇了摇头,抬起手自己把戒指褪了下来,再把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伸到她面前:“这下满意了?”
谢婉君手里早就备好了戒指,这下彻底给她满手都戴上了,颇为得意地说:“我这里要什么好戒指没有?随便你拿。”
秦水凝故意说:“那我要你总戴着的那只,也不知是谁送的,难道不是比我这枚戴得还久?”
她没了刚刚的阔绰劲,不舍地捏住了那枚老戒指:“这只不行,这只是我母亲的遗物,死也不能摘的。”
秦水凝没忍住笑出了声,用珠光宝气的手抬起了她的下颌:“我这只岂不也是叔昀的遗物?轻易地就为你摘了。”
“仅仅是遗物么?”
“不然呢?”还是能挡住严从颐的信物。
谢婉君仍旧皱眉不悦,沉默许久才再度开口:“你少诓我,我可是听人说过,上面派人收殓你那位亡夫尸首的时候,他手里紧紧攥着块怀表,装着你的照片呢。竟将这茬给忘了,你可知上海滩如何赞颂你们这双鹣鲽的?我说与你听听……”
“这便是你一年不肯踏足秦记的缘故?”
谢婉君叫她问得语塞,狠狠剜了她一眼,小气地将戒指都夺了下来,宝贝着放回到匣子里。
秦水凝则转身去拿随手放在床上的竹节布包,她确实骗了严从颐,贴身带着的并非那枚戒指,而是姜叔昀的怀表。
谢婉君用余光看着,她还给专门给怀表做了个锦囊,仔细着从包里取了出来,又要打开锦囊,可真费事。谢婉君拢了拢衣袍,不耐烦地说:“收起来罢,别显摆了,我又不想看。”
秦水凝还是把怀表打开递到她面前,引诱道:“不想看看照片长什么样?”
“不想,谁爱看你给谁看去。”
“还是看一眼罢,拍得怪好看的。”
她直接把怀表推到谢婉君面前,谢婉君这才不耐烦地抓了过去。
“是你非叫我看的,我不过是给你个面子。”待看清了照片上的人,谢婉君猛地抬起头来,左看看秦水凝,右看看怀表上的照片,很是疑惑,“这是你几岁时拍的?变化也忒大了些,都瞧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