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喧嚣化为烟尘,不过是她过去为谢婉君量尺的举动,如今颠倒了过来,而电车之上缺乏软尺,谢婉君唯有以手相代,仅此而已。
那双掌愈摩愈热,已扣上秦水凝的腰,曹探长又要行使他的职权,没等张口便被个愣头青打断,愣头青执着从董平那儿夺来的报纸,邀功似的摊开给曹探长看:“探长!搜到了!”
除去秦水凝,认真“办事”的谢婉君和曹探长俱被吓得一惊,谢婉君扭头一看,那份看似寻常的报纸之间赫然黏贴着几张照片,内容太过复杂,不待她看清楚报纸已被曹探长夺走合上了。
曹探长拎着报纸抡了愣头青两下,再看谢婉君已站直身子,不搜了,董平被巡捕羁押着带下了车,他没了刁难这二人的理由,颇觉可惜,只能践行自己的承诺:“二位小姐,得罪了,走,曹某亲自送你们。”
谁愿与他这头浑身肉臭的走狗坐同一辆车,秦水凝心道,正要出言拒绝,谢婉君何尝不这么想,更深知秦水凝不谙人际往来的世故,抢先一步开口:“好呀,可我们要去闸北那边的布庄,有些远,女人家选起来衣裳料子没个头的,一下午便过去了,岂敢叫曹探长等着,您何不另派个人送我们去呢?”
这曹探长顶多算半个酒囊饭袋,若是个无能之辈,韩寿亭是不会蠢到推他出来的,闻言双眼放着光盯住谢婉君,并未立刻答应。
谢婉君丝毫不乱,又道:“曹探长休怪我多嘴,今日当真是不能劳烦您了,因为……”
她凑上前去与曹探长耳语了两句,秦水凝不知她说了什么,曹探长就立刻松了口,点了个兵指给谢婉君,命之开一辆车送她们去闸北,自己匆匆下了电车回去复命了。
谢婉君的司机小佟家在闸北,有次因他家中出了急事,谢婉君坐在车上就跟着一道去了,也是拜小佟所赐,她才知道闸北有家颇大的布庄,只不过都是些寻常料子,连秦水凝的眼都入不得的。
曹探长派来的“督军”就等在外面,二人将布庄彻彻底底地逛了个遍,逐匹料子端过来看,走得脚都累了,磨蹭两三个小时才随便带了两匹布出来,“督军”气得双眼直瞪,又不敢说什么,唯有在心中咒骂。
在布庄时,秦水凝好奇问谢婉君:“你同曹探长说了什么?叫他立刻放过我们。”
谢婉君轻快答道:“还能说什么?抓间谍压根不是他们巡捕房的差事,自然是提醒他赶紧回去跟上面的人邀功。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时效是多么的重要。”
她这张嘴真是厉害,秦水凝赏她个冷眼,再不理她了。
梅雨亦风雨(06)
待从闸北又回到谢公馆,天都已经黑得彻底了,两地一北一南,险些将整个上海绕了一遍,折腾得车上三人俱没了精神。
刚入法租界时,谢婉君便叫那“督军”直接回谢公馆,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言道要请秦水凝到家中做客,秦水凝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碍于眼线不便多说,默许了。
“督军”显然略有些小聪明,又或是由曹探长授意,车子停在谢公馆的大门外,他紧跟着谢、秦二人下了车,主动说道:“听闻谢小姐的车子撞了,我也跟着巡捕房的师傅学过修车的本事,帮您看看罢。”
秦水凝闻言不免警惕起来,担忧地望向谢婉君,谢婉君作游刃有余状,娴熟地给他塞了几张票子,尽显阔绰,数额又不算巨大,否则要叫人起疑。
“家中都是女眷,外人更是不常来,小哥你这一身装束岂不是要吓到她们?开了这么久的车,想必你也累了,何不在门口抽支烟,我去将车子给你开出来停在门口,你看过后回了巡捕房叫人来取,曹探长可是答应要帮我免费修车的,我省下了一笔钱,就便宜你了,要我说,你该谢我才是呢。”
便是黑的都能被她给说成白的,一段话哄得“督军”连连点头赞同,也不想着进去了,又诓了谢婉君一包好烟,蹲在车边如饥似渴地吸了起来。
谢婉君带着秦水凝进门,黄妈正在院中,迎了过来:“大小姐回来了?刚听见外面的车声,还当是过路呢,小佟……”
小佟正蹲在院子的另一角,拿着锤子往几块木板子上钉钉子,前些日子黄妈说过一嘴坏了个花架子,想必使唤了小佟帮忙修。
谢婉君丢下秦水凝,也没理会黄妈,上前夺了小佟手里的锤子,直奔洋车而去,院子里的人皆是一惊,只见谢婉君抡起锤子砸上了车屁股,颇为有力地连抡了好几下,到底砸出个脑袋大的坑,旋即坐上驾驶位,命黄妈将大门打开,把车子开了出去。
黄妈和小佟面面相觑,又看秦水凝,秦水凝没做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