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崔西夫人还很年轻,也很窈窕,但在当时的孩子们看来,她却是如此高大,令人恐惧、难以反抗。
“就是你们三个?这么瘦的小孩子能干什么?算了,也是我好心才收留了你们,说吧,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屋子里抱成一团的三个孩子警惕又恐惧。
但她们太饿了,没有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反抗的心思,只能像每一条流浪狗那样,向给予她们食物的人卑微低头。
“……我叫安。”
“我叫莉莉。”
“我叫梅。”
崔西夫人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这种只有一两个音节的名字太简单了,可不符合我们这儿的身份,你们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叫安洁莉卡,你叫维尔玛,你叫莫妮卡,懂了吗?”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迟疑点头。
那一天,昏暗的房间里,刺鼻的香水味,不知忧愁的歌舞声,触手可及的饭菜,和遥不可及的哭声,构成了她们记忆的全部。
当时的孩子们曾以为,这或许也能算天堂。
“Non ! Rien de rien。Non ! Je ne regrette rien(不,没什么。不,我一点都不后悔。)”
易文君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有力。
“C'est payé, balayé, oublié。Je me fous du passé! (已付出代价了、一扫而空了、遗忘了。我不在乎它的逝去)”
她感到自己无忧无愁,一如歌词诉说的那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台下的维尔玛却在这一刻突然红着眼,扭过了头。
在十岁以前,三个新得到名字的女孩子都是被当作崔西夫人当作舞女来培养的。
但在十岁的那年,崔西夫人却震惊地在安洁莉卡和维尔玛两人的身上发现了她们歌唱的天赋,尤其是安洁莉卡——在听到安洁莉卡的歌声的那一瞬间,崔西夫人就知道事情改变了,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哪怕不靠那个喧闹舞厅、不靠那些低俗的康康舞也能得到善终的机会。
崔西夫人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安洁莉卡培养成自己手上最值钱的摇钱树!
她收养了这三个孩子,并耗重金培养她们在唱歌上的天赋,但或许是经济持续下行、舞厅宣告倒闭令大家的境遇雪上加霜,或许是她太过重视安洁莉卡而忽略了另两个孩子,又或许是莫妮卡就是先天体弱。
总之,在某个暴风雨的晚上,原本只是得了小感冒的莫妮卡溘然长逝。
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向安洁莉卡恳求,恳求安洁莉卡再为她唱一首《Non, je ne regrette rien》。
“小时候……妈妈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她说这是故乡的歌……可妈妈的样子……我已经记不清了……”
“妈妈……我好想再见到妈妈啊……我就要去见妈妈了……”
莫妮卡死在了安洁莉卡十二岁那年。
从那以后,安洁莉卡在舞台上每次的开场曲目,都是这首《Non,je ne regrette rien》。
它代表安洁莉卡无法挽回也不能后悔的过去,和一个无法留下的人。
十六岁那年,莫妮卡的哥哥扎克雷找上门来,跟安洁莉卡谈起了过去的情谊、早逝的妹妹,谈及幼时小伙伴们如今的信仰与目标,然后他羞涩表示希望成为安洁莉卡的恋人。
安洁莉卡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安洁莉卡与维尔玛爆发了第一场争吵。
关于这场争吵,具体的内容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却始终记得维尔玛摔门而去时给她留下的话。
“你会后悔的,安洁莉卡。除了音乐以外,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蠢货!你以为这样是在弥补莫妮卡吗?不,你这是侮辱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安洁莉卡对此并没有在意。
而后,当安洁莉卡与维尔玛开始在崔西夫人的安排下在全国范围内寻找演唱与登台机会时,扎克雷便又顺理成章地要求自己的恋人为自己搜集情报。
“安洁莉卡,我们大家都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苦战……我们太小看东奥雷王国的底蕴了,但我们绝不能后退!安洁莉卡,为了我们的信仰、为了我们解放大家的理想,你可以帮助我吗?”
“好。”
安洁莉卡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于是,这天晚上,安洁莉卡与维尔玛爆发了第二场争吵。
后者再度摔门而出,在甩下“你这个傻逼”后,就彻底与安洁莉卡分道扬镳,甚至摆脱了崔西夫人的控制,自立门户,开始了两人长达五年的针锋相对。
悠扬的歌声中,易文君感到自己似乎越飘越高。
于是她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说演唱厅昏暗角落里正襟危坐的六岁小姑娘和她身边的老迈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