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每一笔账都点算得如数家珍,包括裁去冗余官职后每年能节省多少俸禄,用以回填国库空虚,再拿出相当一部分划拨工部银两,用以掌造制器与纺织,并在江南开垦水稻田地,兼以渔牧,命各州郡培育新稻种,最好能尽收雨水之利,满打满算一年也能成熟两次。
皇帝翻了几页,点头道:“确是如此,这些良田原本都是天赐之利,如今都被豪绅夺去广建宅院,实在是可恶。丞相,这件事你和户部尚书商量着办下去,之后再向朕禀报,要全无遗漏。”
这时另一名文官似是忍无可忍地跳出来,举着朝芴启奏道:“陛下,臣有话说。”
“爱卿讲吧。”
“刘大人年迈,或许的确不堪再任一州刺史,可丞相大人行事太过,罢免众多劳苦功高的老臣也就算了,拔擢的却都是一些鲁莽轻狂的后生。”那人愤然道,“这些少年人占据朝堂,毫无治国之策,空会嫌弃祖宗旧法一无是处,何不是纸上谈兵、空谈误国啊,陛下!”
栗延臻忽然笑了一声,也走出来,开口道:“好啊,大人若说丞相是纸上谈兵,那不如本将这个实打实沙场领兵的人来和你说。我军将士在北境浴血杀敌,却时常受断粮之苦,敢问这些‘劳苦功高’的大人们,究竟‘劳’在何处?若是真的治理有方,为何如今不仅将士打仗吃不饱,连百姓也吃不饱?倒是官吏乡绅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家中富得流油?”
“你!”
那文官被堵得一问三不知,他长久清闲惯了,当然不知道粮食都哪去了,只得悻悻走回了文官之列,对着方棠和栗延臻敢怒不敢言。
若只有方棠孤军奋战,倒是不足为惧,可栗延臻将那些反对之声一力挡了回去,其他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后来那些参奏方棠的东西甚至都到不了皇帝案上,只在递上去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方棠告诉栗延臻不必如此,倒也不能堵了所有人的嘴,毕竟他手中新政必定有所不足之处,还是要别人建言指正,才能取长补短。
“做文臣的真麻烦,不如我们,一杆长枪杀敌就好,若是粮食不够吃,尽管来找丞相大人闹,保准有粮食吃。”
栗延臻躺在方棠腿上,任对方给自己揉着穴位,闭目养神时还不忘编排方棠几句。
“你还好意思说,来找我就没几次正经事。”方棠用力掐了掐他,“不知羞耻!”
“我当然不知羞耻为何物。”栗延臻大言不惭道,“若连我都讲礼义廉耻了,那今后漫漫长夜,丞相大人岂不是要寂寞伤心了?”
“胡说八道。”方棠低声喝斥,“对了,你往后也少在朝中为我说话,陛下不喜这样,尤其是一国丞相和手掌兵权的将军行迹过密,他会疑心。”
“你是我夫人,行迹过密又怎么了?”栗延臻不以为然道,“随他去好了,夫人不必担心。陛下若是为难你,自有我父亲那边提点。”
方棠沉默,他尽可能地避免一切涉及到栗苍僭越之举的话题。大臣对皇帝出言“提点”,实在不该是人臣所为。
可他更害怕皇帝会日益猜疑栗延臻,那句要除掉栗氏的话,在他心中犹如一只被种下的梦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噩梦成真。
只要他保证栗氏父子绝对不会觊觎皇权,或许就能维持眼下的平衡。
方棠觉得心乱如麻,仿佛有千斤重的坠子悬在心上,令他日夜难安。
“好了,夫人别多想。”栗延臻拍拍他的脸,“叫声夫君来听听,我晚上轻点疼你。”
方棠脸一烧,撞进他怀里抗议:“你这是威逼利诱!”
栗延臻笑道:“正是——夫人叫不叫?”
方棠沉默了一会儿,吭哧吭哧地爬起来,抱紧了栗延臻,贴着他耳朵开口:“夫……夫君……”
栗延臻眼底有光亮闪过,立刻捉了人就要剥衣服,换来方棠极度愤怒的吼声。
“放开我!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栗延臻你耍赖——!”
作者有话说:
糖啊,你最大的缺点就是,被盐骗了一百次,还会被继续骗一百零一次……
糖对于自己在盐身上吃过的亏,属于是满一百减一百,被骗一百次之后记忆清零,继续被这样那样蹂躏,最后吃饱了的是盐,小兔子在那衣服凌乱一脸懵逼:我是不是又中计了?
盐:是的夫人,这叫守株待兔。
(破千收了,感谢大家喜欢,明天还有一章)
第47章 君心
昭明殿里烛火昏暗,内侍长匆匆走入,遁入屏风之后,附在尚未和衣而眠的皇帝耳边说了什么。
后者听罢,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确定,近日燕幽侯与相府往来密切,两人状似亲密,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