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不错的时候总拉着江楠说话，嘱咐他许多生活上的小事，吃饭要吃饱啊降温了要多穿点、家里哪张存折里还有点存款以后应急用、多交点朋友别总独来独往……小老太有心再多陪陪孙子，奈何还是不抵年迈，五月初的时候就辞别了人世。
江楠从小是个不爱哭的，打他记事起就没有掉眼泪的时候，而积攒了十几年的眼泪在这一个多月里，流干了。
其实今年春节的时候就有预感，老太太身体一直不太好，往常的年夜饭都是随便做几个今年爱吃的，两个人也不浪费。而今年的年夜饭特别丰富，满满一大桌的菜，都是她自己亲手一个一个慢慢做的，像是一起过最后一个新年的仪式感。
江楠在旁边给她打下手，在温暖的灶火中忍不住有点鼻酸，旁边的小老太原来这么小一只，佝偻的身影才到他胸口。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不停给江楠夹菜，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吃饭，有几分感慨：“我们小江楠今年也要毕业工作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江楠扒饭的动作一顿，露出个笑，“像我这么优秀的崽，奖学金都不在话下，工作也不用担心啦。”
老太太慈祥地笑着，粗粝的手掌轻抚着江楠的脸颊，“那就好那就好，你要学会存钱，不要乱花。将来娶媳妇儿得靠你自己嘞，你爹是个靠不住的。”
江楠蹙眉，“我没有乱花，平常也就是给你买点衣服买点吃的，老爸给的生活费够用的。”
“你小子还哄我呢，钱都是自己兼职赚的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傻孩子。”老太太依旧温和地笑着，“你之前买的衣服其实我都很喜欢，不过我一个老太没必要每年都穿新衣服，你别给我花钱了，自己攒着，啊，乖。”
江楠看了眼难得穿上了他今年新买的小夹袄的小老太，又感觉喉咙一阵发紧，转移话题：“吃饭吧，待会儿陪你看会儿电视。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有钱，我们这个专业赚钱容易，你别担心我了。”
一起吃年夜饭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可是现在已经是微微燥热的初夏时节，江楠看着眼前的墓碑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打扫干净老家的房子，检查了水电，锁好了门窗。江楠站在院子门外看了眼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老房子，终于还是落了门口的大锁，和回来的时候一样，拎着单薄的行李转身走了。
自此，他大概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回学校收拾宿舍，时间像开启了三倍速，流逝飞快。很快是论文答辩，毕业典礼……他的学生时代就此落幕。
找工作也并不那么顺利，因为整个上半年都在担心小老太的身体，总是来回老家，他有点无心于工作。这种时候倒是有些羡慕考研上岸的同学，至少不用烦心自己该做什么，准备到时候入学报到就行。
但这种羡慕也只是一闪而过，江楠需要的是赶紧找到工作，赚钱。虽然没想结婚，但还是很听小老太的话，攒点老婆本什么。
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接到那家公司电话的时候，江楠还有点懵。
“云创科技？”江楠和对方确定了面试时间和地点，还是有点疑惑，自己好像没有给这个公司投简历？这家公司主打全息网游，目前在市场已经占据了大头份额，网游行业的新秀，行业前景非常可观。
江楠只体验过几次他们的游戏，虽然觉得不错有点意思，但好像也没有投身该行业的念头，又也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递出的简历了。最后只能归结于是他哪天在汪洋大海般的招聘广告中广撒网，误打误撞碰上这家公司，没多想直接去面试了。
过程倒是意外的顺利，就是面试的人看着有点不靠谱。
要问江楠是哪里不靠谱，大概是因为这个穿休闲西装的男人长得过分好看了，看着很不像这个行业的从业者。很不符合做游戏的宅男形象，倒是很像他们游戏副本里的俊美艳丽的吸血鬼NPC。
而江楠也在后来的工作中，逐渐确定了当初的想法没错，这厮就是妥妥的吸血鬼本鬼，剥削员工无下限。
入职了半年后，江楠也完全适应了这份强度忽强忽弱的工作，写代码的效率能感动老板了。
然后在一个办公室无人的午餐时间，他没什么胃口吃了点小饼干，对着电脑玩了会儿扫雷。因为过于无聊，溜进公司的防护系统，用摸鱼般的闲适心情修补了之前无意间看到的小Bug，又找了点别的边边角角的小问题一块处理了。虽然这些都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但看到了好像就忘不了了，心里好像有个小疙瘩。
像极了强迫症患者，做好这些，江楠长舒一口气，关掉界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