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多事!”杜梓牧头痛欲裂,他觉得他的脑袋一定变了形,不然必定是有怪物侵占了这副躯体!那如江河奔流的血液,即将要喷涌而出,他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自己——“啊啊啊!”随着一声狂叫,渗着鲜血的被褥被推到了地上,案上的水壶与手机等细小的物品也通通被扫落一地。
开水四溅,一地碎片。
如同他身上放射性的痛楚。
“就算你现在不吃药不打针能扛过去,你也要为你的家人想一想,他们看到你这样子能不担心吗?”聂医生是一位医者,也是一位母亲,怎么忍心看着他生生受罪?更何况,他在她心里是那么的特别——十多年前,她刚从医学院毕业,追随名医方珠教授来到这儿实习,杜梓牧就是她的头号病人。“小牧,想想你的三叔三婶,想想小扬,你忍心让他们为你担惊受怕吗?还有穆彤,等你把病养好了,你还要跟她结婚,还要跟她生小宝宝,还要——”
“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他承受不住过于美好的幻想,开始去啃咬自己的指关节,鲜血从他唇边流下来,咸腥的味道让他倍感活着的真实。
他是该清醒的。
连停药都做不到的人,哪有什么未来可言。
他开始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痛哭起来。
一声声,撕心裂肺。
什么翩翩风度,什么儒雅气质,早已荡然无存。
聂医生想要把他的手指从嘴间抠出来,可他始终不肯放开口,鲜血连珠似的滴落在床单上,触目惊心。“你再作贱自己,我就把视频拍下来,发给穆彤!”
她极少这样“口不择言”,为了阻止他伤害自己,她犯了医生的禁。
她知道,“穆彤”两个字,既是他的毒,也是他的药。
他终是松开了手指。
只是那一声声痛哭,实在让人不忍听。
聂医生把眼角的泪花抹掉,打开了对讲机,对楼下的护士说:“小美,让他们再等等,另外,把咪达唑仑和锂盐都带上来。”
“好的,聂医生。”护士尹小美礼貌地回应道。
和平医院二楼,等候室。
护士尹小美关掉了对讲机,对等候室里的三位贵宾说:“患者现在的情绪不稳定,聂医生让你们在这儿等等,晚点再去病房。”
“好的,谢谢。”张悦一颗心沉了下去,她怕,她怕他高二时候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她怕自己没有办法承受。
杜梓牧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却是她耗尽心血养大的。外人哪里会知道,那一声声“三婶”里面,包含了她多少付出。
等候室里坐着如假包换的一家三口,气氛却跌至冰点。
张悦向来是个讲究的女人,今天也无心打扮,披着一头散乱的发。她身边的杜梓扬也没了往日的聒噪,安静地坐在一旁。唯有杜自诚低着头,十指交在额前,失望地说:“小扬,不是爸爸说你,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你明知道哥哥不能受刺激,怎么还搞‘穆彤自杀’这种小把戏呢?”
张悦气不过,加入了“声讨”儿子的阵营:“他不是缺脑子就是缺心眼儿!聂医生说过什么?哥哥不能受刺激!妈妈说过什么?恋爱可以不谈,不能伤着哥哥!你倒好,通通当耳边风!”
杜梓扬垂着头,老实地挨着骂。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承认,方法着实激进了些。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哥哥。
他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呵护,才没把心底那句话说出来:你们以为,没有穆彤的杜梓牧,还能活多久?
人一旦行尸走肉,人一旦别无所求,他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这是他初三那年,哥哥以自杀的方式教会他的道理。
从小到大,他极少见哥哥眼底藏着笑意,唯有“那一次”,哥哥的眼眸里甚至透出了光芒。
那一刻他便知道,奶奶死后,谁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三年前,杜自诚家中。
水云色的欧式餐桌前,一如既往坐着一家四口,唯一不同的是,桌上饭菜的丰盛程度,会让人误以为是十四个人的晚餐。蟠龙东星斑、香酥脆虾、红烧乳鸽……张悦不停地往杜梓牧碗里夹食物,害杜梓扬忍不住吐槽:“妈,他是上了大学,不是去了集中营。”
不管怎么说,她的大宝贝还是离开家足足一个月了,张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他感受到家庭温暖的机会。“你懂什么,瞧你哥都瘦一圈了,食堂的饭菜哪有妈做的好吃。”
杜梓扬含着米饭嘀咕:“早晚弄得他不敢回来……”
杜梓牧是个孝顺的孩子,恭敬地递着碗,不让张悦夹得太辛苦。不管吃不吃得下,这都是三婶好意,他没有拒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