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反应。真是不能喝酒啊,得让乔霖知道才行。
黎沃半张脸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你——也觉得革命派不错吧。是啊,这是个好地方。”
顺滑的钢琴声从广播里流出,古典乐一首接着一首,“逍遥圣地”跟普通酒吧不同,十一点准时关场,临近打烊的夜晚,是革命派为柯西割出的一块“栖息地”,留给这名白阳人足够安静的空间。
那是专属柯西的时光,革命派给予自己的、自由而又安全的东西。
在白阳城被当成工具的他,一直都给予高层自己的东西,却从未得到过自由与安全的保障;乔多全将他从白塔监狱释放后,又夺走了他最后的“克隆人军团”、革除了他白阳的居住权。
他走投无路,来到这里。
却又来到这里,绝处逢生。
“深夜跟一个年长男性喝酒,乔霖知道了不会说些什么吗?”
柯西再一次确认黎沃是否意识模糊。果不其然,这小子睡眼惺忪,安静极了。
柯西心想自己还真是堕落了,竟真的相同这名边缘人聊些什么。
白阳人卸下心防,说出了口:
“……革命派是个好地方,这里,人很好。大家开朗热情、团结包容,虽然一开始,也有排斥我的人,但都在慢慢接受我——我在这里,像被当作一个真正的‘人’了。”
调酒师抽完最后一根烟草卷,拉灭了后场的灯光,只留了吧台短短一排,他知趣地回了房间,把时间留给柯西自己。
“我想我是感谢革命派的,”柯西笑了笑,金丝眼镜的边框反射出微光,他说,“如果革命派没能接受我,这时我早就不知浮尸何处了。”
革命派永远都未放弃的兰晴,终于在强效针剂下逐渐康复;为萨福首领付出的工作,终于在大家眼里得到了认可;那颗因为友人“圣英”死去而一同陨灭的心脏,终于在“人与人”的联系下重新注入血液,砰砰跳动起来。在白阳城里,都说“脑比心重要”,但是在边缘城里,“心比脑重要”吧……
生命变得有意义了。
他想好好活着了。
——但唯有这个边缘人……他还没有好好道歉。
“黎沃,”柯西注视着他,一改往日懒散的语气,变得郑重其事起来,“很抱歉,七年前,如果我能没有接下‘人类替换计划’就好了,那样你就不会……”
柯西话说至此,突然哑了火,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覆水难收。
他自言自语道:“算了,现在就说什么都没用,把这句‘抱歉’传达到就好了吧……哈哈,不过他也记不清楚,我在干什么啊。”
“滴”,一声电子音响起。
本该喝醉了酒的黎沃直起腰,从兜里掏出一枚录音笔,抬起头,笑着朝柯西晃了晃。
这狗东西一直在录音!
“哎呀——太难得了,听柯西队长说出这种话,”黎沃笑嘻嘻地说,“我会交到革命派广播部的,让大家好好听听你的心声。”
“你这臭小子!”
柯西伸手去抢,黎沃往后一仰,手臂抬起,让他抓了个空,哈哈大笑道:
“以为我醉啦?哈哈哈哈,哪有那么容易,九岁我就被大家灌酒喝了!哎——哎,别抢了,再这样下去我喊啦,我直接叫大家过来听啦!”
柯西愤愤收了手,咬牙切齿却小声地说:“……你他妈的。”
黎沃将手竖在耳边:“哎?脏话吗?再说两声,没听过您讲脏话。”
柯西鄙夷地说:“真不知道乔霖怎么看上你的,真是瞎了眼。”
黎沃满不在乎地“嗯嗯”几句,他把那枚录音笔塞回衣兜里,感觉心里泛起一片暖意。
——“革命派是救人的地方。”很久以前,萨福这么对自己说过。
所以啊,如果我的愿望能够实现,就请再让愿意活下去的人活下去吧。
黎沃如此想到。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柯西说。
“……真敏锐啊,”黎沃翻进吧台内,轻车熟路地找到威士忌,往两杯空了的酒杯里倒满,“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我可没听说你有泡酒吧的爱好,给兰晴针剂也用不到你跑腿吧,”柯西接过黎沃递过来的酒,在冰桶里夹了两块冰扔进去,说,“想必你也没那么无聊,专门为了挖我的话下套。”
黎沃“嘿”了一声:“太不厚道了,我可没下套。您自己说的——”
他翻回吧台前,两口下去,那杯黄澄澄的液体没了大半,酒精上头,冲得他一下没缓过劲来。
老半天后,他才低下头,扶额道: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
“你想好了?”柯西的眼眸里像凝了一层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