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黎沃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兰晴的思路,他嗓子像被什么扯着似的,干涩极了,“我感觉,大家……好像不太喜欢我。”
兰晴转过头,凝视着他,静静地听着。
“因为我妈是外面的人,因为我身上流着外界人的血,因为我喜欢乔霖,因为乔霖喜欢我……兰晴,我想问,跨越阶级的恋爱真的不能被允许吗?”
在红灯区堕落了几十年、又被革命派拯救的兰晴,虽收获了许多价值连城的情感纽带,但出于对自我爱情的本能失望、逃避,她从未有过爱恋的情绪——明明她是红灯区的头牌,是美丽多姿的“兰花”。
可没有就是没有。她不知该怎么回答黎沃。
黎沃继续说:“兰晴,你也看到了,天马和……玛格,他们也是阶级不同、身份不同,但照样能在一起,天马还说了要辞退职位,跟玛格一起走。他们……比我勇敢多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他们一样勇敢呢?为什么乔霖……就不能像他们一样自由呢?我们明明没什么区别,可我从来没听见过大家说‘反对玛格和天马的爱情’,为什么大家就要反对我呢?”
“我跟普通人,我跟大家,到底有什么区别呢?”黎沃淡淡地说,他看着那台黑屏的电视机,“为什么大家就不愿意认可我?明明灾难之后,我帮了大家这么多,大家都看不到我的一点努力吗?”
凉风随着管道吹入病房内,昏黄的灯光打下来,晕染着老旧开裂的木地板。
兰晴调直了病床后的靠背,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了巧克力,前不着调后不着尾地说:
“要吃吗?”
黎沃瞟了一眼,有些意外地说:
“……你还藏着巧克力?被首领抓到你就完了。”
兰晴翻了个白眼,把巧克力掰成两块,一块塞到黎沃手里,一块抛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懂个屁,吃这个开心。”
黎沃沉默了半晌,也把那半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他用大牙一点一点碾磨着,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巧克力的甜味儿,反而尝出了些许苦涩。
兰晴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黎沃的胳膊,说:
“黎沃,我是你的朋友,对吧?”
黎沃疑惑地眨了眨眼,须臾点了点头。
兰晴说: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不想说什么遮遮拦拦的话;但具体怎么思考,还得看你自己。”
“玛格、天马,因为他们没有后顾之忧,退出“社区”,不会掀起惊涛骇浪;而你是外界人之子,乔霖未来的掌权人,一旦被大众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况且,在我们的世界里,‘跨越阶级的爱’本就是根植人心的普遍观念,就跟你要吃饭喝水拉屎拉尿一样,是‘客观事实’的存在了,大家不会认同,也是理性推断之中。”
“你不要想不开,相反你要承认这种‘于你而言的不公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革命派能理解你的心情,不代表边缘人、白阳人能理解你的心情,不代表所有人都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刀子挨到自己身上了才能察觉到疼’,不就说的是这个道理吗?”
“一昧地逃避、质问,不是解决的方法,黎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黎沃一言不发地听着。兰晴心里“咯噔”一声,她握紧了床单:糟糕,会不会说太过了……
她下了床,双脚还因为几日的训练而酸痛颤抖,走得快就会呼吸困难,她不禁把脚步放得很慢很慢。
她打开衣柜门,找出一件套头的黑色披风,递给了黎沃,轻声说:
“但我不希望你按照首领说的,一直躲在革命派里不出去——这件披风你拿着,别嫌弃红灯区的味道,多洗洗就没了。至少稍作伪装,还能在街上走走。”
黎沃摸着这件厚实的披风,冷不防地说:“如果费米在,他也会这样建议吗?”
兰晴没想到黎沃会提起费米,她坐回床边,说:“会吧。我们都希望你能自由一点。”
“滋啦”,电视屏幕上,金色太阳的庄严片头裹着音乐出现。原来兰晴设置了自动开机功能,只要到晚上六点半的“白阳时事”,电视就会自动开启——不过不用跳台,如今每一台都是这档节目。
“白阳记者为您报道:白阳新历232年11月6日晚7点,乔氏少爷乔霖,将会于‘海螺’会议室内发表宣讲,解释所有的事件。巴底律世界会包容外界人吗?边缘人黎沃该何去何从?他和黎沃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将在……”
兰晴担忧起来,就要拿过遥控器:“我把它关了。”
黎沃匆忙按住她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她青紫的针口,疼得兰晴“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