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恋人的目光,祂的脸色陡然苍白。
神明毫不犹豫地抛弃所有负重,向自己的恋人奔来。
第三步。
漂亮的霞光被纯白的雪花彻底取代,落在地上的影子佝偻成小小的一团。
第四步——
瑟西还没来得及抬起脚,便被赶过来的忒狄斯拦腰抱起。
这是最接近死亡的姿态,也是忒狄斯最不愿意面对的模样。
但神明没有避开恋人的视线,只是低低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我已经答应你了——只要今天过去,时间就会重新运转!”
瑟西抬起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恋人的脸颊:“没用的,忒狄斯。时间的权柄已经和我彻底融合了,只要我不曾真正死去,亚特兰蒂斯的时间就不可能重新运转。”
神明的泪水融入那些褶皱般的纹路中,他有些苦恼地叹息着,为祂拭去眼泪。
只要身在循环,瑟西就不可能死去。
所谓的“重新运转”,只是在无限循环中,一道无解的难题。
忒狄斯试图唤回自己的半数权柄,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祂的神情终于变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是最近才发现的事情,我偶尔可以听见大家的愿望,甚至可以挪用一点你的神力。”瑟西努力想让气氛活跃起来,“当然,我没有用它做过坏事,最多也就是让花朵多活一段时间。你的神力还挺好用,神殿里那盆花一直都没有浇水,但依旧开得很漂亮。”
忒狄斯没有被这个笑话逗笑。
枯黄的树叶从他们眼前飘过,瑟西伸出手,试图去抓住它。
但他已经很老了,根本就抓不住这如同蝴蝶一般的落叶,枯瘦的手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反倒让树叶加速落在地上。
这像是某种残忍的预兆。
忒狄斯再度落下泪来:“那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吗?”
瑟西说:“抱着我往后退一步吧,用这样的样子和你说话,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一些。
忒狄斯怕他后悔,忙不迭带他往城内退了一步。
霜发褪去,青春重现。
时间的权柄开始躁动,天空上的时钟虚影如同失灵的留影晶石般,开始闪烁不停。
青年被少女抱在怀里,并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奇怪。
他笑着摸摸神明的头发:“忒狄斯已经懂得很多道理了,所以不能再提出这样的要求。大家为我们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我是亚特兰蒂斯的王子殿下。”瑟西说,“被时间之神眷顾、爱慕,是很美好的事情,我甚至因此见证了两次可能的历史,差一点点就拥有了永恒的生命。”
他抬起头,吻去神明眼角的泪痕:“我是小小的、脆弱的花朵,我所见证的历史,只在最开始存在着。”
“我的亲人早已化为尘土,现在的亚特兰蒂斯徒有辉煌的外表,所有的灵魂都被安放在趋向于机械的躯壳中,直到疲倦时才能陷入安眠。”
“大家拥有过去、拥有日复一日的漫长‘今日’,却没办法迎接可能的未来。”
所有人有关“过去”的记忆,都在减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瑟西开始畏惧和熟识的人谈天,尤其是和自己的家人——时间在循环,但灵魂对“自我”的认知却在不断被侵蚀。
瑟西微笑起来:“忒狄斯,你是我心爱的恋人。”
“我眷恋这份永恒的爱,但做为最后的王子,我不能让子民活在绝望、漫长与麻木之中。”
忒狄斯张张口,祂试图说些什么来反驳瑟西,但发声的位置却像是被棉花堵塞了一般,只能泄出苦闷的气音。
紧跟着,祂瞳孔一缩。
时间像是被调快了一些,体内的神力在消失。
瑟西伸出一直缩在袖管里的手,那只手紧握着一把短刃。
他冲祂笑了一下,反手将短刃送入胸膛。
鲜红的花朵在心口绽放,神明挣脱时间的束缚,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时钟的虚影凝实了一些,空气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忒狄斯无力地伸出手,试图捂住渐渐冰冷的、破碎的心口。
悲伤的神明没有注意到陡然靠近的身影。
精灵的声音很急切:“瑟西!你想要留在忒狄斯身边吗?”
瑟西努力睁开眼,用虚弱却坚定的声音道:“换一种形式的话。”
被他握在手心的短刃闪过一道白光,随后,他的手无力垂下。
“滴答,滴答。”
时钟的虚影陡然破碎。
时间开始运转了。
不远处的亚特兰蒂斯如同被撤去迷障一般,程序化的对话被热闹的欢笑声、交谈声所取代。
但神明只是抱着自己的死去的恋人,发出悲切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