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捻着银针转了转,细细地观察老皇帝的反应。
洋桃笑了:“夫人,这银针刺入阳白穴,可不是一般的疼,如果老东西是装的,早就大喊大叫啦!”
苏吟儿自始至终瞧着老皇帝,生怕错漏了什么。
恍惚中,老皇帝垂在床侧的右手食指动了动,又似没有。苏吟儿轻眨双睫,老皇帝死尸般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
许是她看错了?
苏吟儿掩下疑惑,想起什么,问洋桃:“你何时懂这些的?”
洋桃是苏吟儿的贴身婢女,打小就跟着苏吟儿。
虽说苏吟儿不记得四年前的事,但爹爹说过,“苏家的女子无需学武,好生呆在深闺养着,舞刀弄枪的事交给男人”。
苏吟儿记得真切,洋桃不会武,更从未学过医术,勉强习得的几个字,也是她教的。
洋桃呆愣了一瞬,错愕的同时拽紧了怀里铜盆的边沿,常年干活的双手到了冬天就开裂,手背绷得死死的,渗出了细微的血渍,也察觉不到。
她“哎呀”了几声,似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随手一指,指向清秋。
“那个,奴婢也是听来的,不知真假。清秋,我分析的对么?”
清秋柔柔地笑:“是这样的,洋桃没说错,夫人无需担心。”
苏吟儿低垂的眸隐隐颤着。
她侧躺在地上,垫着厚厚的白色狐裘褥子,盖着绣了精美牡丹花的云锦被,头靠在雕花的玉枕上。
她细柳般的眉轻蹙,藏在狐裘下的手儿不安地扣着厚实的绒花地毯,将白嫩的如葱手指弄得生疼。
一切太平静了,平静到诡异。
清秋快步走过来,拿过洋桃怀中的铜盆,“还是我去吧,你陪着夫人。”
洋桃极快地攀上清秋的胳膊,“我同你一起。夫人要换药了,我去催催,”,洋桃边说边拽着清秋往殿外走,还不忘回头对苏吟儿笑,“夫人,奴婢很快回来,很快哦!”
万分庆幸的是,苏吟儿的左腿没伤到骨头,只是磕了一道血口。
血口不深,但天气寒冷,苏吟儿穿得多,换药不是很便利,加之她现在被锁着,行动不便,伤势好得慢。
洋桃出了内殿,才行至殿外挂着灯盏的走廊里,赶忙松开挽着的清秋,抚了抚心口,又瞥一眼殿内的苏吟儿,确定夫人看不见了,才后怕道。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果然不擅长撒谎,从来不擅长呀!
乾德宫的内殿里,此刻就剩下苏吟儿和老皇帝两个人。
一个被铁链牢牢锁在地上,一个平躺在龙床上,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尺,中间隔了一道红木色的雕花月门。
苏吟儿始终是怕的。
她望着半敞开的大殿铜门,细细地数着洋桃和清秋离去的脚步声。殿外有御林军值守,就在门外的长廊上;偶有小宫女经过,询问夫人是否需要加炭。
熟悉的声音响在长廊,是三公主。
——“本宫岂是你们几个奴才能拦的?让开!”
“哎呀,你们就让我进去嘛,贵妃姐姐可喜欢我了,会同意见我哒!”
“好哥哥,好哥哥?”
“切,真是块木头,都不懂得变通一下!”
三公主隔着铜门在长廊里喊——“贵妃姐姐,你且好生休息,等你身子好了,我再来寻你玩儿!”
脚步声渐行渐远,三公主领着仆从离去。
苏吟儿微微一笑,这种时候,难得那小丫头记得她。
寒风凄凄,裹着夜的萧瑟从铜门外钻进来。长廊里灯火通明、内殿烛火灼灼,一室的暖意却难抵后背的恶寒。
陡然,一道冰凉的铁门从天而降。
“砰”一声巨响,
重重地落在内殿的正中间。
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从内殿的左侧横到右侧,隔开外面进出的大门、隔开逃生的窗子、隔开苏吟儿所有的救援,将苏吟儿和老皇帝死死地困在一起。
苏吟儿大骇,震惊地瞧着眼前的一切,半晌没有回过神。
后方有一股阴冷的视线正盯着自个,冷飕飕的,寒的蚀骨。
苏吟儿缓缓回头。
老皇帝正坐在龙床边上,面向苏吟儿,两条腿得意地分开着,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抚着床头柱子上的圆形机关。
他猥I琐一笑,露出满口黄色的牙垢。
*
一天前。
陆满庭领着众将士行至乌州驿站。
乌州驿站是到达北渔山的最后一个驿站,距离北渔山不过半日的行程。因着快马加鞭、日夜不分地赶路,陆满庭等人提前到了,故而在驿站稍作歇息,整顿兵马、补足粮草。
乌州苗族人多,敬奉的是幡蝴、吃油茶,男女多穿束腰、打绑腿,和京城的风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