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的叫声像是音调被打碎了的笑声,虽然天色黑沉,但宝珠一下便认出了它们。
“沙燕号,追——”
宝珠咻得跳起,颇有节奏地快速划拉着船桨,兴致勃勃地开始追赶那六只无辜路过的斑鸠。
呼啸的江风将庞大的风筝吹得上下偏飞,明明只是一只布风筝,却卯足了“大鹏展翅”的气势。
被这么一只发光的“怪物”追赶,几只斑鸠拼了命地煽动着翅膀,“哈……哈……哈……”、“咕……咕……咕……”地拉长了嗓音乱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村里的几只恶犬,正追赶着停在田边觅食的斑鸠了呢!
宝珠得意洋洋,不仅要紧跟不舍,还要跟它们齐头并进,于是她加大了力道,风风火火地挥舞着船桨,嘴里念叨着划龙舟时喊的口号,结果乐极生悲了——
她又一次抬起船桨的时候,连带着卷起的江水一起,重重地打在了水生的后背上。
水生闷哼了一声,半个身子都朝前倾倒,差点没当场栽进了冰凉刺骨的江水里!
他的十根脚趾使了吃奶的劲往鞋垫上抓,诡异地以几近五十度的下伏角度停住后,凭借着极好的腰力,将上半身给提起,因为惯性,他硕大的身躯整个往后仰去,砸中了“罪魁祸首”。
两人齐齐跌在了船板上,宝珠怀抱美人,两眼望月,好一幅“英雄救美”的画面,只不过这个美人骨架大过英雄,着实有几分豹子美人的意思。
乌篷船在远处剧烈地来回摇动了几下后,就回归了平静,船身浅浅地晃动着,唯有船底迅速扩散的涟漪,以及船旁受波及而上下起伏的荷群,能够为这场“惊心动魄”证明。
江风也似乎被迷得停下了脚步,庞大的风筝无力地回旋式掉落,好巧不巧盖在了两人的身上,像是刻意给他们盖上了一层锦被。
线轴被放得过高,落下时缠上了两人的头发,勾到了三三两两的零食,挂到了船身的凸起处,甚至有一小段花式落在了一旁的荷群里,整个一“乱七八糟”。
船上“分门别类”的零食滚得到处都是,不少卡在了宝珠的腰间,咯人得很;还有一些滚到了她的手边,她稍一曲掌,便能将其捏碎……
甚至有几块千叶糕弹到了她的脚边,宝珠双手背在身后,撑着遮阳蓬想要站起来,结果却踩中了千叶糕,滑了一脚后,她的脑袋差点没重重磕上遮阳蓬的边沿处,好在水生眼疾手快地用手掌护住了她的后脑勺,并且迅速调转了方位,从坐位换成俯位。
线轴因此缠得更乱更紧了……
水生一手撑着遮阳蓬,一手护着宝珠的后脑,居高临下地看着宝珠。
动作霸道又强势,表情却尽显单纯无辜。
宝珠的脸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了,隔着厚棉袄,有力的心跳带着灼热的体温,仍冲得她的脸火辣辣的,她勉力用双手隔开他的胸肌,才能腾出点缝隙,仰头望向他。
宝珠当即拍板:“不吃晚饭了,咱回齐岳去!”
……
宝珠体感自己被色.诱了,但苦于对方的表情过于无辜,于是她满心罪恶地带领着水生一起,将乌篷船上的狼藉收拾清楚。
两人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乱得打了无数结的线轴给收了回来,他们将众多零食囫囵打包进了,一只随身携带的大红塑料袋里,又摘了片荷叶,舀了点江水上来,将船板上被踩烂的千叶糕给擦拭干净……
两人“毁尸又灭迹”,老眼昏花的林依伯没发现异样来,临走前,宝珠又送给了他一袋芋泥酥,林依伯高兴的直言要请两人回家吃饭。
两人连声拒绝,但并未向宝珠许诺的那般,顺利领着“美人”回齐岳村去。
刚踏进家门,嗅到了喷香的晚饭,宝珠便走不动道了。
零食虽好,却不顶饱,它们所营造出的饱腹感很是虚假,像是满是空洞的马蜂窝,非得“真材实料”的真饭菜才能填满。
晚饭过后,宝珠趁爹娘去门口的古井那,打井水准备给水生做寓意着“一方风顺”的年糕的时候,抱着恩恩从后门溜走了。
水生左手提着奶粉,右手提着尿布,脖子上还挂着那只夜光的沙燕风筝,紧跟媳妇身后,还顺手牵羊走了他岳父岳母的二八大杠。
两人很是顺利的回了齐岳村,并不知道跛子夫妻俩发现两人不见了踪影后,会是何等的表现,但铁定不会有啥好话。
刚回了家,两人就笑得前仰后合的。
“我……我……我娘,我娘他们,肯定要……要骂死我们的!”宝珠大笑着说道,口水泡泡因此在舌尖与上嘴唇中间细碎地冒着。
深奥点讲叫“福兮祸之所伏”,通俗点讲是“乐极生悲”,“现世报”来得很快,水生刚停好自行车,两人就意外发现,各自都并未带钥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