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正是种植晚稻的好时节。初期主要是翻田,需要灌溉的地方不多,闲时跛子就拿着锄头,跟着村民们一起耕地。
这天早上,跛子下队里干活,小丽跟着郑玉兰去打理自留地,小东又不知疯去哪里玩了,于是宝珠则被安排在家里看招娣。
宝珠本来约了小伙伴去臭水沟钓小龙虾玩,现下被强行留在家里看娃,极是不情愿。
她一边用脚摇着婴儿床,一边逼逼叨:“丑丑,你啥时候长大啊,快点长大吧,长大了你就能自己去粗去玩了……”
心情好时她就喊“三妹”,心情不好时就喊“丑丑”,不过爹娘不肯她喊后者,被听到了就得挨骂,于是宝珠都是偷偷喊。
言毕,她又凑近了招娣,像是鉴宝专家一样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不一会儿得出了如一的结论:“真丑。”
这时,敞着的大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郑大姐在家吗?”
宝珠出了房间,扶着门框往外探出头时,对方已经循着过道走进来了。
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妇人,她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男婴,满面春风地喊了声宝珠。
“我娘她下地去了。”
宝珠不认识她,但对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家里的熟人不错了。
“不记得我了啊?我是王大嫂呀,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那时候可淘气了。”妇人指了指肚子,笑道,“喏,就这里,你尿了我一身。好几年没回来了,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呀,真是个水灵的闺女,长得真好看呀!”
尽管从小到大都不缺夸她好看的人,但宝珠就是喜欢听,心里美滋滋的,招呼着妇人就进了屋,还给她倒了一杯水。
妇人也不坐,一眼看到了婴儿床上的招娣,抱着孩子就凑了上去:“这就是招娣吧?是个乖巧的姑娘,真是听话呀。”
见面互相夸对方的孩子是礼节,往往大家都挑长相来夸,长得好看的夸得天花乱坠,长得一般的就夸好看,长得不那么如意的就夸个子高,个子又不高的就夸文静、乖巧,实在长得磕碜违不了心的就捡聪明、活泼等意向的词夸。
反正大家伙也只是商业互吹,自家孩子咋个样自个还能不清楚吗?
自打进屋,妇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招娣的身上,几次宝珠想找她搭话,重复了好几句她才听见,敷衍地回话后又凑着招娣有说有笑了。
妇人抱着自家男婴,拖着他的胳膊肘,然后朝招娣轻轻压了上去:“招娣呀,这是狗子哥,狗子也好好看看,这是你的招娣妹妹呀。”
两个孩子贴得很近,像是光饼一般,只差中间添点夹菜了。
妇人时不时地还朝门口看去,对上宝珠的视线时,还会刻意地笑一笑。
宝珠觉得她有点心虚,她抱着孩子和三妹玩的样子也让宝珠觉得怪怪的。
宝珠是个直肠子,立刻把男婴给推开了,三岁的年纪也不懂什么分寸,一掌拍到了男婴的脸上,妇人猝不及防地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怀中的男婴被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妇女气坏了,看着男婴脸上的红手印就心疼,高高举起手就要往宝珠脸上扇去:“嗨呀,你个黑了心肝的娃娃,小小年纪就要谋害弟弟!看我今天不替你爹娘教训下你!”
宝珠大喊:“他才不是我弟弟!”
高高的阴影压下,宝珠反射性地抱头蹲下。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门口传来郑玉兰泼辣的声音:“你算哪根葱,敢替我教训闺女?!”
第9章 灯会
俗话说“压儿子”,就是用新生的男婴来压仇家的孩子,意在诅咒对家再生不出儿子来,非是蛇蝎心肠的人干不出这折寿的事。
郑玉兰刚巧回来瞧见了,甭管这老话是真是假,连生了两闺女的郑玉兰气不打一处来,替闺女扇回了一巴掌后,又抡起扫帚朝她身上扫去,一路把她扫出了门。
宝珠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像只鹌鹑一样待在招娣的婴儿床旁。
郑玉兰想起刚才她那怂样就来气,转而又教训起宝珠来了。
“她是你哪门子的婶婶、姨、姐姐的,你就往家里带?”郑玉兰重重戳了戳宝珠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你也就会跟我耍小聪明,使小性子了,正经碰上事就不顶用了?”
“认清楚了,这是徐家的大媳妇,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的,给她钻了空子。以后见了她就朝她扔石子,扔完就跑听见没有?”
郑玉兰给宝珠支着损招,宝珠深以为意地点头。
在以后的好几年里,宝珠当真见了徐家大儿媳就扔石头,扔完拔腿就跑。徐家大儿媳气得够呛,奈何抓不住她,还不敢上门讨说法去,只能自认倒霉,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