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节却是尔雅笑道:“萧姑娘多虑了,我素日在朝,岂不知萧老将军精忠报国,儿女们个个钟灵毓秀,即便萧姑娘如今零落烟尘,陆某也不敢有亵渎之心。倘若萧姑娘信任我,我或可想想办法,帮姑娘脱了这贱籍。”
脱籍从良,萧素馨早不敢奢望了,没想到还有人愿为她奔忙。
她不敢表现出万分的激动,忙对陆松节万福,几乎要哭声道:“若能如此,素馨便是当牛做马,也要报大人恩德。”
“当牛做马自然不必。”陆松节挑唇,用食指轻蹭了蹭白婉的鼻尖,语气宠溺道,“你是婉儿的朋友,你的兄长亦是我敬重之人,我帮你,不过举手之劳。”
他谦和的面具早就入木三分,即便只是为拉拢萧于鹄,也不能叫白婉吃萧素馨的醋,白婉被他撩这一下,心绪登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忍不住想,她的夫君实在极美极妙,愿为她帮萧素馨脱贱籍,倘或将来白氏遭清算,他定会帮她的。
白婉生了小心思,和萧素馨道别后,刻意用指尖碰了碰陆松节的掌心。
不过他似乎没有觉察出她涌动的情愫,没有回应地握住她的手。
*
待白婉气色稍好,陆松节便不常早回府了。白婉怀念他先前的温柔,每每留灯到戌时,可惜见不到他。
傍晚,白婉用毕晚膳,坐在次间罗汉床上算起黄历,发现乞巧节近在眼前,一时着急。往年乞巧节,府中女子都要比比各自的女红,白婉亦会为陆松节备份厚礼。但今年她病晕了头,竟是忘了。
她左思右想,翻箱倒柜,不小心从陆松节的旧衣中翻出个香囊。是他巡边归家,突然换的那个。不知何时起,陆松节就不再戴了。
白婉垂睫,轻抚缎料上的棉线,从这蹩脚的绣工,粗糙的用料,以及他不常薰的兰花香便能察出,此物为张幺妹所赠。
白婉莫名生气,拿出把剪子将香囊绞成碎片,叫芸佩埋了。她想再绣一个,往后只叫陆松节戴她绣的。
一个老妈子忽地从外头探进门来,对白婉狗祟道:“少奶奶,可巧您在这,我今儿没白来。”
她是陆松节亲自从府上调到私宅那边服侍张幺妹的,年纪四十又七,白婉素日唤她骆嬷嬷。
“怎么了?嬷嬷脸色红成这样,快进屋坐坐,歇息会。”白婉忙招呼她。
“少奶奶快别坐了,那边要害您。”骆嬷嬷见芸佩正好打帘进屋,喝了口冷茶便解释,“我晌午里给那村妇煎药,无意间听她们母女谋划,要到意和琴坊坏您给宁棠姑娘备的琴。到时候宁棠姑娘在宴席上献艺出丑,事就大了,少奶奶您也脱不了责任。”
白婉理线动作一顿:“好端端的,她为甚害我?”
“您这都想不明白?这段时间姑爷为您冷落了她,她心里急啊。您要犯了错,姑爷定会恼您。到时候她于中离间,坏您和姑爷的关系,姑爷不就又惦着她,给她钻空子入陆家门的机会了吗?”骆嬷嬷皱着脸,替白婉着急道,“我瞧她们就要备车马去琴行,事不宜迟,少奶奶也行动些吧。”
白婉仍是犹豫,艳色的丝线缠绕纤白手指,不知道该不该去。
“如果她真有此心,嬷嬷到时为我作证不就好了?”
她的忌惮怯弱被芸佩尽收眼底,芸佩忙过来,将她手中的针线笸箩拿到一旁,生气道:“少奶奶,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您还忍让什么?听奴婢一句劝,现在即刻换身衣裳去抓人,好叫她以后偃旗息鼓,再不敢闹腾。不然她定会变本加厉迫害您的。”
一个两个都拽白婉,白婉纵然怯战,也不得不依言动身。
*
天色已暗,宵禁不绝的街道灯火辉煌。
陆松节换下官袍,穿着靛蓝绣青松云鹤交领锦织圆领袍衫,步入严氏酒楼二楼雅间。他玉面神色沉沉,鸦睫低垂,心情并不好。
他懊悔于自己那日在徐太安面前失言,以至近来清流加剧了对皇甫党的倾轧。陆松节心知,敬宗早便放弃皇甫党了,不过是为了制衡清流,一直未曾动手。
但前岁敬宗沉疴,愈感自己时日无多,对清流倚重日盛。可陆松节暂时并无十全十美对付杨修的办法,走到雅间门前,他又顿住脚步,思索自己是否该给杨修下毒。
下毒,他未必下得了手。
杨修虽为人古板,对他倒是不错的。他初入官场,杨修便如他再生老父,不厌其烦地教诲他为官之道,治国之理。乃至陆松节当初冒进,想上疏劝谏敬宗,亦是他设法压下奏疏,保全了陆松节性命。
陆松节想,他之所以提携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堪大用。但人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杨修是他的领路人,他必得孝顺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