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或者不死,不都是抛弃了自己吗。
可每次想起她是怎么死的,她死前,或者说她短暂的一生经历过什么,宋阮就止不住羞愧、自我怨恨。
她深深误会了她十几年,误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恨与怨竟然无法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
“你到底有多爱钢琴呢?”
这是她作为她的女儿,面对面和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爱到宁愿和一个大自己十四岁的音乐老师上床,爱到可以把自己的爱情和青春永远绑在那个男人身上。
不耻吗,不恨吗,不甘吗。
狂热掩盖住一切丑陋虚伪的代价,是死亡。
“你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大概就是热吧。”她轻轻勾起嘴角,状若不屑,“骨子里的偏执热爱,我体会到了。”
“所以这些年,再难,我都没有放弃弹琴。”
体验感并不好,极致满足但又极致痛苦,她一度觉得自己再走阮丽的老路。
只不过没有出卖自己的爱情和身体。
这样说也不对,那时候的阮丽才十五岁,除了钢琴没见过什么世面,说不定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就被一个自私的男人拉拢封锁了世界观。
她仰起头时,眼睛里一片滚烫的热意。
就不能坚持一下吗?
那一年她明明考上了心心念念的艺术学院,只要她是正常的,宋元迪不可能不放她出去上学。
到了外面的天地,遇到更好的人,宋阮不止一次幻想,她可以叛逆一点,带着热爱远走高飞,在无人认识的地方永远赤诚。
如果是那样,宋阮想自己是会原谅她且接受她抛下自己的。
可哪有这么多可笑的幻想。
心智不全就被一个男人掌控,之后经历那种事,九死一生生下来的第四胎又被怀疑是野种……
其实想想,天地万物都抵不过基因的无声爆发。
一个精神病人,失去意识,失去热爱——那些无形的支撑她苦苦度过一生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用一个黑塑料袋把已是空壳的自己扔进去。
第79章 上钩
宋阮不知道蹲了多久,起来的时候脚有些麻。
她突然发现四周很安静,有一种幽谷空山特有的死寂感钻心而来。
按理说赵昂成不应该走得很远,他也说自己马上就会下来,可两人的确分开很久了。
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容分辩的念头。
宋阮拢了拢外套,鬼使神差沿着他留下的脚印往上走。
她依稀记得,陆昂成说他来祭拜的人是当年被沈觉失手打死的兄弟。
沈觉从前也和她提过,这个人叫吴刚,二十多年是柳景无人能敌的□□。
山路有些陡,显然不如前半段平稳。
就在宋阮清醒过来且要放弃这一时兴起的念头时,她突然看到一抹躺在地上的橘色。
那是陆昂成刚买的香烟。
与周遭略显沉郁的颜色相比,香烟的橘黄尤为显眼。
她走过去,看到那座不算大的墓碑。
上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些模糊的刻字。
不是吴刚的墓。
“你怎么上来了?”
低沉沙哑的男声蓦地响起,宋阮的心险些跳出胸膛。
她扭头,看到陆昂成嘴里叼支烟,眼神阴冷。
两人对视良久,宋阮的后颈出了一层薄汗,她咽了咽口水,说:“你刚才说这是沈觉打死的那个人的墓。”
陆昂成没有作声,抬脚走过来。
他刚一动,宋阮就开始发抖。
他抬眼看她,似笑非笑,若无其事走过去蹲下,开始撕香烟的包装袋。
“你怎么知道?”
他的问题没头没尾,可宋阮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他叫吴刚。”
“哦……”他抬起略长的下巴,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黑光。
忽然有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风停下时,他开口:“我为什么要祭拜一个被我亲手杀死的人。”
*
周星回柳景是为了帮田甜整理一些衣物。
早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为了方便照顾他,田甜就已经长居辜宁市。
可她在柳景有一群老伙伴,所以周星在南州工作后,她会时不时回柳景住一段时间。
但现在她身体状态不太稳定,周星不让她两地奔波了。
趁着自己回来的功夫,他回柳景搬家,顺便委托中介把房屋出租。
处理好一切后,他原本应该直接把车开回市里。
但刚出小区,就接到患者家属的电话。
他把车停在路边,耐心地和家属再一次讲述病情,结束时有些口干舌燥。
忽然有一辆黑色奔驰开过去,他也就是无意识一瞥,竟然看到原本应该在辜宁的宋阮。
主要是她身上的黑色风衣是他们那天在车站碰到时穿的,所以他印象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