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牵挂的,还在京城里呢,往后聚起来也是方便的,”妙玉最怕人哭,尤其是怕黛玉哭,“尚书府看上去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等过了选秀,我就和郑夫人说说,看看能不能回大观园来住几日,就像我们云丫头这样。”
“这倒也罢了,等明儿我家妹子宝琴、还有珠大嫂嫂家里的两个表妹进京,就把你也叫回来,那才热闹呢,”宝钗含笑道,“选秀那日我也要去的,宫里头见罢。”
妙玉点点头,又将先前准备好的临别礼物分给众姊妹。大家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明明是妙玉仗义相助,临到走了,反倒收了她的礼物。
有家人来报:“常姑娘,尚书府的郑夫人已经在花厅里候着了!”
小轿子抬过来,金嬷嬷和章嬷嬷抬着两口箱子出了山门,绿杯也拎着小包袱,侯在「苦海慈航」的大匾额下。妙玉深吸一口气,向姊妹们颔了颔首,方转身迈出栊翠庵。
“常姐姐!”是黛玉,从后面追上来,将一个小小的竹叶青色荷包塞进她手里,“是我自己做的,拙劣了些,姐姐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妙玉一刹那有点想哭,她张臂抱了抱黛玉,还是很纤细的肩背,但比从前的弱不禁风好很多了。
她弯了弯唇,替黛玉理好垂在额上的刘海,“一定记着锻炼,不要挑食,多吃肉和蔬菜,那些粥啊汤啊少用为上。”
黛玉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妙玉攥着那小小的荷包钻进那顶轿子,摇摇晃晃地,仿佛又回到了从弘慈广济寺出来的那个雪天。
兆佳府虽是尚书府,但京城就这巴掌大的地界,从一品大员的府邸也翻不出什么花来,和贾府区别并不大,一样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只是因为家中人丁稀少、又崇尚骑射文化的缘故,这兆佳尚书府建得更宏阔,有一种肃杀凋敝的气息。
尚书大人和郑夫人显然对收养女一事很是重视,大概是怕落人口舌,特地在正厅摆了个仪式。
妙玉先恭恭敬敬行了磕头礼,敬了茶,尚书大人方让左右下人都退到厅外,一副有正事要谈的样子。
她有些紧张,挺直背,睁大了眼看向坐在上首的尚书夫妇。
“丫头别紧张,”郑夫人笑着拉她的手,又指了指下首的第一把椅子,让她坐了,“既然今儿入了我们兆佳府,往后就是我们家的姑娘了,头一件是你这名字,内务府的册子前儿递上去了,进了宫,你就叫兆佳妙玉。”
妙玉点点头,她和常老爷没什么感情,这个姓氏嘛,暂时抛去也罢。
兆佳尚书捻着胡须开口,“另一件,三月十三日就要大选了,宫里头选秀三年一次,讲究得很,若是留了牌子,旗人女子或为皇子、皇孙拴婚,或为亲郡王及亲郡王之子指婚,最差也能分去尚仪局里当个宫人,也不必担心,这几日先在月圆阁里住着,太太会请嬷嬷来教导。”
尚书大人本来对这事并不十分乐意,小月是任性,送到宫里磨练磨练脾气也好,无奈夫人舍不得,红着眼睛求了几回,他才点头答应了。
好在兆佳氏是正白旗,族人不多,前头也没出过主子娘娘,兆佳尚书如今也算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内务府里自然不会刻意为难,只是能落个什么结局,就看这位妙玉姑娘的造化了。
毕竟妙玉得了势,便能帮衬着太子一党和元妃,若是撂了牌子,作为一枚弃子,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郑夫人有些动容,将一块精致的杏仁酥放在妙玉跟前,示意她吃,轻声道:“姑娘不要伤心想家,我们家里头也有个丫头,任性了点,你们姊妹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还有个小子,如今在工部任职,年纪虽然二十二了,为人也不算很沉稳,你只不用睬他。”
叹口气想了想,又正色问道:“你是真的愿意到我家呢,还是被王夫人硬塞进来的?”
妙玉眼波一动,这话问得有些难答,说不好便会得罪尚书府和贾府。
她思虑片刻,方垂着眼帘慢慢答道:“既是贾府的太太青眼看中了我,我也是乐意来长长见识的,若蒙老爷夫人开恩,愿意留下我,当家里小姐一般疼着,我自当全心全力报答尚书府。”
郑夫人很和善地笑了,“你能这样想,我便很放心了,这就去月圆阁收拾收拾吧。”
妙玉一一都答应着,退出了正厅,身影绕过廊庑,站在厅前看着她背影的尚书大人和郑夫人便对视了一眼。
“老爷看着如何?”郑夫人忧心忡忡,“我请人查过了,她虽是汉人,父亲早离了任,也不怎么在意这个嫡亲的大女儿,母亲也早病逝了,模样教养都是不错的,请嬷嬷调理调理,送到宫里也是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