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萧寻章了然了,他素知外头那些有关他真假参半的传闻,但他一向不放在心上,想来是又有人谈论起来,说话不好听,被谢怀御听见了。
你竟为了此事出头,他看着谢怀御,思量间眼角微眯,他想,真有意思。萧寻章问道:“你从前在江南从未听过那些事吗?”
他听出来原因了,谢怀御转念间想道。他一下子明白自己先前那点别扭是怎么回事了,比起向其道歉,他更希望萧寻章能知其所云,即便话语再拐弯抹角。
萧寻章无意间捋顺了他的毛,他遂了意,答话显得将心比心起来。
他迟疑一下,说:“我住着你的宅子,自然没人会来说你的闲话。”
这话听着贴心,萧寻章暗笑,语调都比先前和缓了,他说:“那就是在宅子外头听过了。那时也为这事与人比划么?”
谢怀御利落地答道:“没有。”
萧寻章说:“那怎么进了京,这么沉不住气了?”
这话问得谢怀御哑口无声,他彼时只当是自己一时冲动,做便做了,错便错了,他心知是自己能承担的后果。而萧寻章如此一问,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沉不住气。
他答不上话,却想起另一桩事来,模棱两可地说:“晋王说,你认我做义子。”
萧寻章明明仍然是面无波澜的样子,谢怀御却隐约觉得他似乎有些尴尬。萧寻章招来女使,让她们去重热饭菜,而后轻点两下桌角,示意旁边的位置,对谢怀御说:“你先坐。”
谢怀御坐下了,手方伸向杯盏就被萧寻章截住了,他把杯盏捞到自己面前。而后起身提起茶壶为谢怀御另斟一盏,对他说:“小孩子不要喝酒。”
谢怀御默默端起被塞到手中的新茶喝了一口,心说你真把我当儿子了。
萧寻章斟酌半晌,迟迟不开口,久到谢怀御已经在思量是否应当开口说算了。萧寻章终于想好了说辞:“其实这也是没法的事。当年事发突然,我出不去郑都,又担忧他人欲对你下手,只得给你安这样一个身份,至少能得知你的生死。”
“何况,我虽不疑心冯伯的忠心,可刁奴欺主的事也是有发生,人心难防。”萧寻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只得时时往江南去信,坐实这样的关系,提点他们你迟早要回京的,他们才不敢心生怠慢。”
谢怀御说:“你至少应当让我知道。”
萧寻章说:“此事原就是我临时起意,而后每一步都是将错就错。我想着既只是为保你的平安,也并无让你尊我为义父的意思,因此从未大肆宣扬过。进了郑都,便当此事揭过了。”
谢怀御品出了话里的意味,他说:“可晋王知道,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
萧寻章颔首:“是太后告诉他的。”
谢怀御回想着见到晋王后的一路行踪,他意识到了什么,说:“也许我今日不该离府。”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萧寻章轻笑一声,说:“你今日不离,还有明日、后日。不是晋王也是别的世家子弟,想让你犯错还不简单么?”
谢怀御说:“可是我同她并无瓜葛。”
“表面看来,正因如此。”萧寻章看向窗户,上面糊了软厚轻密的纱,其实看不清外头。他说:“天有九霄,冬生飞雪。无论是临风逆风,只要不落地,总是洁白的。落了地,车马一过,便有了脏污的痕迹,再也飞不起来了。”
“雪若脏了,污的是与之相连的一片。”谢怀御喃喃,他看向萧寻章,说:“我在郑都只同你有关。”他语调抬高:“你在朝中当真艰难?!”
萧寻章端着酒盏的手一抖,几乎被呛了一口,他莫名地说道:“我在朝中艰难你作什么这么激动。”更何况你可不止与我有关。
想到谢怀御也是出于关心,萧寻章向他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你进京时我并未大张旗鼓,就是不想那么快让太多人知道,过早拿我们的关系做文章针对你。你看起来与任何人无关一日,就多自由一日。”
可他们也会针对你,谢怀御心想。他说:“对不起。明日回来后,我会好好待在屋里的。”我尽量不再给你惹麻烦了。
这次诚心多了,萧寻章想,只是又非金屋藏娇,怎么听起来好生奇怪。要不还是别关了?他都知道错了。萧寻章轻咳一声,说:“你别多想,你是我义子这件事,不清不楚的最麻烦。既然他们提了,你也知道了,我自然会顺势落实,往后你在外头,大可以差遣我的人。”他思忖一下,补充道:“你若介意,不必当我是你义父,前面说的话依然作数,我不在意这些。”
那种别扭的感觉又上来了,谢怀御感觉自己承了他的好意,应当欢天喜地地应下。然而他犹豫半天,终于轻声说:“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