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了这面影壁的尽头,谢怀御那口解脱的气还没呼出来,便被程孟维拉着转了个身,原路返回,恨不得一步一顿地向他讲解每一处细节的精妙。
又回到了宅院门口,杨观虽没跟着他们,却也没径自带人进去,只相当耐心地在题着“颐园”字样的匾额下等着。
谢怀御对他观感大好,同时心生了些许歉意:实在是不应当在这种鬼天气将同僚晾在毒日下的。
他生怕程孟维又要拉着他再走一遍影壁,赶紧打断道:“不知程大人今日在城外等了几时?”、
程孟维正讲得兴起,还在滔滔不绝时乍然被打断,却也没有什么脾气,皱着眉头回忆道:“自昨夜接了二位大人今日要到的消息,我是一宿没睡踏实。城门一开,便带人在外头候着了。”
“那就是卯时了。”谢怀御说:“现下已过了午时,不知大人身上可还爽利,要不要回去换身衣裳?”
程孟维如梦方醒一般,连声应道:“就说小谢大人是明白的,是该回去换衣裳了。那我先送各位进去?”
“那便却之不恭了。”
程孟维将这间宅院的管事叫来,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院内的女使杂役们手脚麻利,很快将外头车马上的物件搬进了门内,有条不紊地替主子们安置起来。
索性无事,杨观来找谢怀御寒暄几句,说:“想不到小谢大人如此博闻多识。”
谢怀御谦虚道:“凑巧而已。你我平阶,就不必称我大人了吧。”
杨观说:“我怎配与小谢大人平辈相称,还是叫大人的好。”
谢怀御心下奇怪,这杨观不是太后的人么,怎么对自己如此客气。转念一想,反正太后也管不到滇远路,他也就不再推辞,应了下来。
杨观不知谢怀御心中想法,仍与他搭话,说:“小谢大人怎知程孟维定要回去换衣裳的?”
“他热啊。”谢怀御毫不犹豫含混道。
杨观闻言一怔,识时务地不再追问下去,自己圆道:“原是如此浅显,是我眼拙了。”
“那你说,他下午还会来吗?”谢怀御问道。
杨观思索道:“他排场如此阔气,想来是要请我们一顿接风宴的。”
谢怀御便也不再下他面子,说:“若他来了,我便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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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接风
程孟维果然来了,申时方交了差,程家的车马便停在了颐园门口。程孟维打发人进去说,他家主子在邀月楼定了宴,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还望二位大人赏光。
谢怀御与杨观对视一眼,那便赏吧。
滇远路依山临水,地势蜿蜒起伏,回环高叠。邀月楼既名“邀月”,所处位置自然不低,谢怀御到达程孟维所处雅间时,从窗棂望出去,竟能从此一隅,尽收大半兖州府景于眼下,与低层的落檐修竹相较,又是另一番情致。
既已定了高楼雅间,红木条桌亦长长得摆起了,新上的蜡色张扬地反着光泽,那么侧席自然是要热闹的,人员不可从简。
正对大门的主座尚还空着,侧手的位置一边已坐了程孟维,而另一边想来就是留给杨观的了。谢怀御他二人入座,向席下看去,座次较前的几位依次起身,向他们阐明身份。
滇远路漕司转运使程孟维,主掌财赋;宪司提刑按察使祁延宣,掌司法;仓司提举常平使裴知候,主掌救恤;再算上临时调遣来的两位帅司安抚使,滇远路的监司官便算是齐了。
谢怀御心里已大略有数了,他领头,举杯与在座诸位共饮一盏,开宴了。
隔幔屏风灯花幢,笙歌曼舞影窈窕。侍女们身着单薄衣衫,微微含羞低着头,应和着百转千回的曲调,莲步轻移,极有技巧地在席间穿梭布菜添酒。
程孟维咂了口酒,眯缝着眼,神情相当陶醉,他对谢怀御说:“您别瞧我们这里远及不上郑都繁华,只一件,这邀月楼是绝不会逊色于食戏楼半分。然而邀月楼的头牌不在飞檐斗拱,不在古林修竹,更不在乐师舞姬,不如您来猜猜看,是在何处?”
谢怀御极为捧场,一一夸道:“此处景致已是风月无边,又兼豆蔻词工,怎道不是美景良辰?若非说有欠琼楼玉宇,恐怕......”他端起酒盏,克制地浅啜一口,说:“恐怕只欠这一樽杯中物了。”
另一边的裴知候抚掌大笑,道:“不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1]’正是邀月楼由来,亦是此酒由来。常人贮酒都爱将坛埋藏树下,而这邀月露偏反其道而行之,要于月华有幸相临,流光入瓮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好彻底封坛。待到经年日久后再举匏尊,便飘飘乎如揽月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