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妆容浓艳,瞧着比实际年龄稍显成熟。杏脸桃腮,身姿窈窕而不干瘪,皎皎如明月。这样的大美人,容易招来觊觎,结合非自愿而出宫名册有误,阿娇隐约明白其中关窍。
丽媛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娘娘救命!”
还不待阿娇问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带着惊惶的尖锐声调划过阿娇的耳膜——“陛下朝椒房殿来了!奴才瞧着,陛下的脸色不大好……呀!”
一声痛呼,接着便是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响的死寂。
阿娇快步往外,隔着屏风看到倒在地上的内侍,和站在堂前抽出宝剑的刘彻。她微微一愣,便见长剑劈中屏风,“嘭——”
厚重的屏风惨遭劈裂,维持不住平衡的倾倒,发出的巨大声响让阿娇一惊,本来就苍白的脸更是煞白三分。
“您这是做什么?”阿娇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刘彻眼底里泛出猩红的怒色,持剑大步向前。程安一脸惊惧之色,嘴里喊着陛下饶命,扑到阿娇身前,用身躯牢牢护住主子。
刘彻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宫女,他见阿娇一只手放在胸脯上轻拍,缓解心悸。没有蛮横的针锋相对,没有高仰着头颅与他较劲。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过来,里头满是不解。往日里明媚娇艳的跋扈美人,硬生生多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不知为何,他满腹的怒气泄去大半,涌到嘴边质问和缓三分:“陈阿娇,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不清楚吗?”
阿娇还真不清楚,可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最好不要在此时开口,免得激怒帝王,火上浇油。
这时候,青君“噗通”跪在地上,语带哭腔:“陛下,求您放娘娘一条生路吧?自您上回走后,娘娘病情骤然反复。夜里高热不退,好容易太医把人救回来,却也是浑浑噩噩躺在床上。一时发热,一时发冷,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我们娘娘一步没出椒房殿,能做错什么事?就算做错了!求您看在她如今经不起折腾的份上,别吓她了。”
说到最后,青君满脸泪水,已是泣不成声。
刘彻面带狐疑之色,“孤的好大舅子把上林苑宿卫卫青——他是卫子夫的亲弟弟,打了一顿。陈阿娇,这件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要在搁在从前,阿娇心里涌出的一定是愤怒:你心里认定我有罪,我还解释什么?
现在她却很平静,无意在帝王敏感的神经上反复横跳。
阿娇摇头,实话实说:“不是。”
刘彻立刻信了。
阿娇也许跋扈、傲慢,但她从不屑于说谎,也没必要说谎。这事要真是她撺掇窦太主办的,成事之后绝不藏着掖着,恨不能宣告天下才好。
那么,他的兴师问罪岂不是一场闹剧……
刘彻丢下宝剑,转身离去。
只是对比气势汹汹的到来,离开的背影多少有些狼狈。
外面传来老太监春陀的声音。
“娘娘,仆能进来吗?陛下的剑落下了。”
阿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让程安把剑送出去。
春陀又提高声音说:“娘娘好生养伤,仆告退了。”
阿娇没吱声。
作者有话要说:暴躁刘彻,在线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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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盖浇面
春陀披着月光追赶上少年天子,意外发现天子的怒意竟然完全消退。不仅不怒,面上还带着笑意,春陀只能猜:他乐皇后肯服软。
“陛下,平阳公主还在含寿殿候着。”
刘彻摆摆手,“让她回去休息吧。卫青那里也派人去一趟,赐五百金,任命他为建章监。”
春陀,“喏。”
刘彻前行几步,又回头说:“对了,让他在家里休息一旬再上职。”卫青勇武难得,还是让他避避风头好了。这事既然不是阿娇的意思,肯定是窦太主示意陈须办的。用小小的卫青去碰窦太主,和用鸡蛋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刘彻伸手从春陀的手中取回随身的宝剑。慢悠悠穿过长长的甬道,回到温室殿,他招来韩嫣。
韩嫣是韩王信的曾孙,善于骑射,近日里一直在学习胡人兵器的用法和研制新式武器,多有成效。
自刘彻还是胶东王没当上太子之时,两人便性情相投常玩在一处,后来韩嫣成为太子伴读,两人一度坐卧不离。
韩嫣抱来一卷舆图,铺在地上。可以看到,图中诸多标注,最显眼的是详细勾勒出的、多条匈奴南下抢掠的路线。两人议论今岁匈奴的动向,刘彻悄然握紧拳头,又很快松开,舒一口气说:“这几年匈奴不断地向南移动,军事行动越发的频繁……漠北苦寒之地,匈奴觊觎大汉的繁华富足,‘和亲’渐渐无法满足豺狼的胃口。我们和匈奴早晚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