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还景起身,朝两位老人深俯了身。
这一日, 惊蛰就这样度过了去。
时辰在事情的摩想之中很快逝过, 未多久,天光便初亮, 空气中还带着春寒料峭之意, 一夜多少的人未眠。
宫中撞钟之后, 厚重沉闷的宫门便打开了。大臣们浩浩荡荡从宫门处进入,走过横桥,踏上阶梯,到了大殿之内。
领衔百官的阁老及中书令在前,各掌一部的六部尚书紧随其后。
百官按着位置站列好,中书令老大人捋了下白胡子,波澜不惊的眸子从殿内划过。
今儿的余还景眼下有层淡青,这能想到,毕竟昨夜他估摸也未睡。但大殿高台之上的宁子韫,精神看着也很是不好。
大殿之外禁卫军肃穆,大殿之内的百官今日也十分安静。
今日这朝散得很快,散朝后,宁子韫让余还景和中书令老大人留下来去言德殿寻他。
“还景,你觉得怎么样?”宁子韫语调低沉地说着话。
宁子韫让两人与他一同坐在案前,跟余还景说着他的想法。但他说了一遍之后,余还景却好似没听到一般。
宁子韫用指叩了叩桌案。
清响泠泠然。
一旁的中书令老大人见状,明目张胆地用手肘掣了余还景一下,余还景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宁子韫。
见余还景回了神,宁子韫才重新说道着,“宫城内的宫人人数众多,他们的这伤药用度,若是每年自内廷司支出,于现在的国库而言负担如何。”
国库的收支,户部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宁子韫今日下朝直接把余还景也一起召了过来。
余还景垂眼,忖量了下,“确实是笔不小的开销。”
但是现在宁子韫宫中并无妃嫔,后宫开销其实较往年已是省下许多。那笔开销用在宫人的伤药上,应是还有多出来的。
余还景还想开口细算给宁子韫听,但是宁子韫却先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后宫中太妃嫔等出了宫后,有一些多的使役宫人可以差遣出宫,届时让内廷司重新统分一下。”
“各宫再从中削减一些额度出来,以宗室皇亲为首,我与九弟的宫中用度都减半,以让国库少支,这样如何。”
余还景抬眼定定看着宁子韫。
宁子韫身上还是今日上朝时的那身明黄龙纹锦袍,玉带金冠,衬得宁子韫的脸更是冷白如玉。
不是温润的良玉,而是霜潭里的锋玉,冷锐不可挡。
宁子韫没有开玩笑。他的神色很是认真,似乎余还景要是再说不行,那他还能再削减些用度出来。
宁子韫也确实是躬行黜奢的人,他在营中,向来一桌一椅一榻便是一帐。
如今上位了,言德殿中,宁子韫也将先前太上皇那些奢靡的器件撤了去。
只是,余还景到今日,才发现宁子韫竟还能是一个视民如子的人。宁子韫对宫人都能这般好,因着宫人伤病无医,宁子韫便可自行削减用度。
这实是,让余还景想不到宁子韫竟然会做那样的事。
余还景放在案下的手紧攥了起来。
“臣觉得可行。这笔用度开销,稍后臣算完便呈上给陛下阅览,陛下届时再行定夺。”余还景点点头。
中书令老大人也自是没有异议,他的慨叹还是忍不住道出口,“陛下,自登基后,好似是真变了。先前老臣以为陛下沙场百战,冷血冷心。未想到,陛下实是仁德。”
说完,中书令老大人也想起上回宁子韫所问之事,“不知道,陛下与那姑娘现在如何了?”
中书令老大人这话问得促狭又突然。
宁子韫刚入口的温茶一下子就呛在了他喉间,上不上,下不下的。
猛咳了几声,震得胸腔顺了,宁子韫才微红了眼看向中书令老大人。
宁子韫昨夜也一夜未寝。
瞧他今日这副模样,中书令老大人难道觉得他像是心满愿足了。
中书令老大人还丝毫没有探察别人私事的自觉,兀自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老大人还笑着在对宁子韫说道着,“陛下是面上冷了些,龙纹绣在身,更是威厉赫奕,不恶而严。老臣瞧着,常服之上那竹纹和连云纹也很好,叫人容易多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老大人仗着自己有内人,又开始呶呶道着。
宁子韫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倒是余还景,听了老大人的话,从刚开始的错愕,到现在已是一副怔住的模样,心绪难辨。
上回宁子韫问中书令老大人如何能伉俪情深时,中书令老大人就想着宁子韫应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果不愧是春令,中书令老大人笑吟吟地看向了宁子韫和余还景,只希望他二人都能如愿以偿,不负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