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有可能利用了宴会的空隙,动身找到西塞尔。这样,天渊完全可以从人类的皇帝那里,尽情了解到他所需要的一切,只要西塞尔不死不残,失去关于天渊的记忆,那天渊便不算违约,亦不算背弃承诺。

顾星桥几乎茫然地转过身体。

在他的视线内,湖岸荻花飞扬,似乎比雪还要再蓬松一点,而凡有水草处,总是生灵旺盛。此刻,一只轻盈娇小的豆娘,就在其中上下翩飞,雪白的荻花衬得它更加艳丽,色泽有如宝石。

或许是阳光太好、太澄澈的缘故,顾星桥居高临下,能够清晰地看到,在豆娘晶莹的膜翅周边,不住闪烁着纤薄的流彩的线光。置身蜘蛛的巢穴,它却浑然不觉,只是数次险些擦到透明游荡的轻丝,又堪堪惊险地避过。

他转过头,天渊的目光依然清明淡漠。这栋房子,就是一个要令他百口莫辩的铁证,可顾星桥居然分不清,他究竟是刻意,还是无心。

他忽然意识到,对天渊这样的造物而言,交付自己的爱并不是一种引颈就死的姿态。

因为你要取得他的心,就务必要走到他险象环生、盘绕锋利的胸骨中去,这是一条只能向前,无法后退的路。等你走进他的心房,便会看到脚下的血肉也如蛛网,四面的白骨亦如蛛网——那同样是一个只能永留,不得逃脱的地方。

顾星桥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后,他突然笑了。

他走到窗边坐下,同时拍了拍身侧,示意天渊也来坐。

“你知道吗,”等到天渊和他并排坐下,他说,“我还在军部的时候,大家都说,一个指挥官的作战风格,是可以反映出他的一部分人品性情的,你觉得这有没有道理?”

日光刺目,对人眼不好,天渊手指微转,于是光线立刻变幻为朦胧绮丽的黄昏,湖水也在暮色下轻轻飘摇。

“我觉得有道理。”天渊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话题,但既然顾星桥问了,他就老实回答。

顾星桥的笑容带着点怀念的感觉:“过去,他们评价我的指挥风格大开大合,虽然用兵克制,但总有过刚易折的隐患。现在想想,他们说得真是没错啊,出生在酒神星,又有遭人嫉恨的天赋,世人早就对我得寸进尺过度了,像我这样的人,退就是输,再退就是死,所以只能往前,不能怕,也不能后悔。”

天渊没有说话,顾星桥低下头,从腰带里翻出两个糖棒。

“喏,这是我那天去中央星的时候,在宴会里顺的,”他的笑容变得有些狭促,当即叫天渊心动不已,“以前没见识的时候,可爱吃这个玩意了,你也尝尝?”

天渊眨眨眼,他在草绿色和亮红色的糖棒中看了看,犹豫一下,谨慎地拿了红色的。

“我没吃过这个,”天渊说,“不过,我可以尝试。”

顾星桥撕开包装纸,他们看了一会夕阳,顾星桥含着苹果味的,问:“你的那个是什么味道?”

天渊取出嘴里的糖果,低声说:“树莓味。”

“树莓?”顾星桥诧异道,“这个味道很稀有的,我很久没吃过树莓味了,你的运气好。”

顾星桥又问:“我能尝尝吗?”

可是我已经咬过了,天渊刚想说,让你吃剩下的食物,这是我不允许的事,如果你愿意等待,我可以用原料给你制造一大批……

“就现在你手上的这个。”顾星桥很快地补充。

天渊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因此,他咬下已经被人造唾液污染的部分,将剩下的部分递给他的人类。

然而,顾星桥的眉梢已经挑起来了,他自然而然地倾身过去,与天渊薄而干燥的嘴唇相触,继而用甜滋滋的舌尖滑进两排坚逾合金的齿列,想要勾住那里的糖果块。

很长一段时间,天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的眼瞳空白一片,思维同样空白一片。糖块是甜的,硬且脆弱的,顾星桥的唇舌是甜的,软而脆弱的。他一动不动,坐了不知多久,顾星桥吮着他发颤的嘴唇,终于成功地吸走了那块滑溜溜,在舌面上显得太不安分的树莓糖。

“不错,”顾星桥点点头,“比苹果的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回来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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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渊的情诗,第一首是艾米·洛厄尔的《乳白石》,第二首是惠特曼的《一瞥》,第三首是《咏发丝》,第四首是萨福的《给安娜多利亚》。】

第129章 乌托邦(二十五)

天渊的瞳仁空茫地散开,他的喉头不自然地吞咽了好几下,声音低而抖:“你……”

“以示感谢,”顾星桥若无其事地坐回去,随意地抹了下嘴唇,“你知道的吧?人类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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