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暗恋?
我不……我,暗恋——对一个个体心存爱慕或者好感,但未曾通过言语表达的心理状态。爱慕——被一个个体吸引之后,所产生的具有强烈表现力的情感。
我、爱慕?
这一刻,天渊像是宕机了,他可以理解人类的许多情感,譬如仇恨,譬如快乐,譬如忧伤或是爱,可他从来没有做出过“我会爱慕人类”的设想,这不合……!
“……不,这符合逻辑。”天渊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能感到生气,感到得意,那我理应也可以朝某个对象产生爱慕的情感。这符合逻辑。”
顷刻间,症结暴露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这段时日的反常表现,统统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我喜爱他,所以我才对他如此与众不同。我将他的权限提升为合作者,愿意将智库中的资源与他共享,我注视他、分析他、挨近他,他的反抗会让我愤怒,而引起他的快乐,又会让我觉得得意。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不知道他死机了多长时间,顾星桥口干舌燥,举着一朵花,从花田里跋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天渊又在呆呆地愣神,只剩下眼珠子,仍然无意识地跟随着自己移动。
“喂,”他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呢?”
天渊的眼睛闪了闪,视线重新聚焦在顾星桥身上。
“我在想一件事。”他平平地说。
“是吗,”顾星桥随口道,拿起代步车上的水杯,“想什么。”
“我爱你。”天渊说。
登时,顾星桥将一口水狂喷出去,雾珠朦胧,在人造的日光下,架起了一道欢乐的彩虹桥。
他一边咳嗽,一边仓促地擦着下巴。
“……什、什么?!”
天渊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语调不高也不低,他朝向顾星桥,就像在说“今天的晚餐是蛋炒饭”一样,重述道:“我爱你。如果你没听清,我可以一直说到你听清为止;如果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可以逐字解释给……”
“等等等,不用了!”看着他,顾星桥近乎惊恐地喘着气。
他一直觉得,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摔在地上的玻璃雕像,从出生后,到被西塞尔背刺前,那些裂纹修修补补,好歹还能勉强撑下去;等到了背叛后,这个雕像就彻底被摔得粉碎,摔得稀烂。当他以为这一生再也起不了什么风浪的时候……
眼前的人工智障把玻璃渣子捧起来,乐呵呵地放到了液压机下头。
“……你是认真的吗?”顾星桥的声线都变了,“还是说,你只是在练习‘如何开不怎么好笑但是很毛骨悚然的玩笑’?”
“我没有练习‘开不怎么好笑但是很毛骨悚然的玩笑’。”天渊说,“我只陈述事实,我以为你知道这一点。”
顾星桥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抬头看天,但是天不能给他答案,天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太阳,还是这个人工智障手搓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我……”顾星桥难得语塞,“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告诉我?!”
天渊不明所以地说:“因为这是事实。”
顾星桥张口结舌:“然后呢?你是指望我有什么回应吗?”
天渊不解地偏头:“我只是告诉你。”
纵然猛地被一个雷正面劈中,顾星桥喘气如牛地慌了半天,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不,这太可笑了,你根本就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他的音量再小,天渊也能听见,“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个屁,”顾星桥把空水杯扔回车上,“你连情绪的种类都没认全,就想着……”
“我看到你,肚子里就像有蝴蝶在飞。”天渊说,“我爱你。”
顾星桥猝不及防,又被一记直球打在脸上。
……妈的,他狼狈地想,还跟我玩起浪漫来了。
“我不要求你的回应,因为这种情绪的波动,对我来说也是陌生的体验。”天渊平静地说,“但是,假如你能够接受我的感情,我会非常开心。”
你用那张冷得跟液氮一样的脸,说什么非常开心呢……
顾星桥深深地呼吸,他背过去,思考了很长时间。
我早该想到的,他想,他说他对我只讲真话,问题就是,哪来那么多好听的真话啊?他不会夸着夸着,就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吧?
“我——”他转过身,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看到天渊的眼睛失控地睁大了一下。
战舰化身的期待一览无遗,面对不熟悉的“喜欢”,即便是机械集群的意识体,仍然无法完好地掌控自身的反应。
“——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顾星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