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一遍遍告诉自己——何硕真的平反了。
李爽就这样等了一个下午。
在太阳西沉的时候,听到门上传来敲门声,她猛地一怔。
门是虚掩起来的,她转头看着门板僵愣了好片刻,才收拾一下面色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看到何硕站在外面。
他明显在回来之前拾掇过,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看着刚洗过,身上穿的也是新洗过的衣服,虽然整个人看着沧桑老气,但却很干净。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李爽出声说话:“回来啦。”
想着是很平常平淡的声音,结果出来的声音却喑哑得厉害,还带点哽意。
何硕跟着李爽进屋,李爽习惯性把门带一下。
快至傍晚时分了,门又虚掩起来,屋里光线比较暗。
何硕进屋后转头左右看看,目光扫过这逼仄小屋里的每一处昏暗的角落。
不用多问,扫完自然也就知道李爽这些年带着两个孩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但是他没说什么悲苦的话,忽伸手把李爽把怀里一抱,说:“来,老公抱一下。”
出口的语气,好像他还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阳光快乐的男人。
更好像,他什么都没经历过,只是出去出了趟差。
他居然还能轻松不正经得起来。
李爽想推他说“滚”,到底没说出来。
她趴在何硕怀里,眼泪瞬间决堤,忍了好半天,鼻音很重地出声:“真的结束了吗?”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她害怕梦一醒又什么都没有了。
何硕在她头顶轻轻嗯一声,“结束了。”
他再也不会让她和孩子受苦了。
***
傍晚,何子言和豆豆放学一起回来。
自从丹穗去歌舞团以后,放学的时候便只有豆豆和何子言一起走了。
现在他们俩已经是中学生了,在读初一的第二个学期。
豆豆问何子言:“你爸的平反通知还没下来吗?”
何子言摇摇头,“还没有。”
豆豆说:“应该快了。”
何子言自然希望越快越好,但是又不敢过分期待。
他在压抑的环境中长大,敢做的事情不多,敢说的话不多,连敢想的事也不多。
对于他们来说,生活不变得更加坏,便就已经是好了。
哪里还敢做什么奢望——生活有一天能真的变好。
进了大院和豆豆分开,何子言独自回家。
和何子然相比,他是极其省心又懂事的孩子,这些年每天都是老老实实上学,老老实实回家,从来不在外面惹事,也不让李爽多操心。
走到平房前,他看到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衣服,便伸手去摸了一下。
现在天气还热,穿的衣服也比较薄,所以半天也就晒干了。
他把干了的衣服收下来,抱在怀里回家。
到门前刚抬手推开门,便看见家里多了个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他的爸爸何硕,那个他每个月只能匆匆探视半小时的人,那个刚才他还和豆豆提起来的人。
何子言愣着没说出话来。
李爽从何硕怀里出来,抬手擦一下眼泪,吸一下鼻子道:“放学啦。”
看着他还愣着,何硕笑着说:“怎么?不认识你爸了?”
何子言这会有点回过神来了。
嘴唇动了动,好片刻吐出来一个字:“爸……”
何硕抬手摸摸他的头,语气微轻,“爸回来了。”
何子言一下子就哭出来了,而且是崩溃无声式的哭法。
何硕眼泪汪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让自己跟着哭出来,努力笑着把何子言抱怀里,说他:“这么大的人了,都是男子汉了,咋还哭哭啼啼的。”
何子言哭得说不出话。
直到坐下来吃饭,他还抹着眼泪一抽一抽的。
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他微微哽咽着说:“哥要是在家就好了。”
就算何子言不提,何硕心里也是很想何子然的。
何子然下乡插队快四年了,这些年一直没有回来过,也就时不时写封信回来。
信里说的东西也不多,不知道他这几年在乡下过得怎么样。
何硕看着何子言说:“吃完饭我们一起给他写封信。”
何子言吸一下鼻子点点头,“好。”
***
阿雯和珍珍都知道何硕今天出来了,但也都没有去找李爽。
何硕与家人分开了这么多年,这一晚,便让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说说话吧,
晚上,练完了小提琴,珍珍和侍淮铭一起上床睡觉。
话题总归是离不开何硕和李爽,珍珍跟侍淮铭说:“李爽嫂子总算是熬出来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很多家庭分崩离析,最后能团圆的并不多。
侍淮铭说:“好在何硕为人乐观,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