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们往往对陌生人的悲惨遭遇都还会适当地表示同情呢,他们又不是大罗神仙,不可能半点情绪都没有。
不过顾凛川就比温砚分得开,态度也更坦然,他几乎可以把过去的温砚当成另一个已经去世的少年人看待。
他突然想到什么,额角一跳,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你怎么了?"温砚被他阴郁的神情吓了一跳,歪着身子关切地瞅他:"不舒服吗?"
顾凛川拧了下眉,深吸一口气,转眼间又变得和平时无异,扶着温砚的腰道:"没事。快到了,你坐好。"
温砚看他又没事了,半信半疑地"哦"了声。
几分钟后,他们到了温家。
林雅清还在医院住院,温玉卓这会儿应该也被送过去跟她母子团聚了。
整个温家别墅空荡荡的,温砚他们到的时候,只有温崇山坐在沙发上,曾经的儒雅风度不复,脊背下塌,落魄又狼狈。
"顾总!?"温崇山看到顾凛川的时候十分惊讶,赶紧起身迎接。
他家里的佣人都被遣散了。
旁边的温砚抿了下唇。
这就是'他'的父亲,眼里仿佛永远都看不到'他',他比坐着的顾凛川还高半截呢。
温崇山眼睛又不瞎,他就是不在意。温砚感觉到心寒。
顾凛川察觉到温砚的情绪,握他的手紧了紧。
"你、您怎么来了!玉卓他不是……"温崇山已经听说了儿子的事,他以为顾凛川今天不会来。
这个时候他才好像刚看到温砚似的,"是你吗温砚?是你跟顾总求情了?你心里还是有温家的是不是?"
温砚撇开眼,很直白地说:"没有。"
温崇山噎了一下,有些没面子,但他不敢发作。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顾凛川来了,说明他们温家要有希望了。
"顾总快喝茶,我们边喝边聊。"他眼含着希望的光,殷切道。
顾凛川没接他的茶,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冷冷道:"今天来这有两件事。"
温崇山心头重重一跳,直觉不对,顾凛川的这个态度不像是来帮他的。
"第一,顾氏不会注资温氏企业,但我会个人收购,一切走法律程序,从此与你无关。"
"第二,你和温砚断绝父子关系。"
顾凛川没打算在这多待,干脆利落道:"我没什么耐心,只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
温崇山被他两句话钉在原地,苍老的眼里布满红血丝,说不出话。
"考虑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到顾氏签合同,过时不侯。"
顾凛川说完就要离开,温崇山却在这时突然冲了过来,顾凛川下意识挡住了温砚。
温砚也吓了一跳,小小地惊呼一声。
只见温崇山二话不说,径直跪在了他面前,红着眼睛求他:“顾总!您高抬贵手放温氏一马,温氏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看着它就这么垮了。”
温崇山的反应比温玉卓大很多,温玉卓尚且还能质问顾凛川几句,但温崇山不会,他这个年纪太分得清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
风光的时候他可以保持体面与涵养,现在摔进泥潭里,他自然也跪得起,脊背弯得很深。
“不必闹得这么难看。”顾凛川皱眉,轮椅错开了些,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我已经给了温家最好的选择。起码我还愿意收购温氏不是吗?”
“你是生意人,应该认清形势。”顾凛川垂眸扫他一眼。
况且顾凛川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
饵是他放的没错,但钩子是温玉卓自己咬上来的,他后来让人举报的那些也都有迹可循。
在生意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数都数不过来,这种是最寻常不过的手段,只不过顾凛川比别人多花了点钱而已,而温玉卓又刚好那么蠢。
“不、不,这是我半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温崇山突然抬起头看向温砚,膝盖在地上磨着跪过去,“温砚!温砚你帮帮爸爸……”
他抓着温砚的腿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悔恨的泪水,恳求道:“是爸爸错了,爸爸不该不管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啊?你快求求顾总。”
“就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扰你,我让温玉卓,让那些欺负你的人给你磕头认罪,你……你原谅爸爸行不行?”
温砚动了动唇,嗓音有点哑:“不行。”
跪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可怜,但温砚对他产生不出任何同情心,他只觉得很可悲。
温砚无法评判温崇山,只知道他对'温砚'而言,生而不养,称不上是一个父亲。
“我不会认你的。”
温砚后退一步,垂下的眼睫里带着湿意:“你们还能活着,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