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本宫的这一番真心实意落在外人眼里,却是居心叵测,暗藏刀锋,而今还被当成是本宫善妒的明证。
而这一回苏贵人所谓受本宫胁迫,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不故意流产一事,更是纯属误会。本宫好心去琴韵阁探望她,顺道看看她日常用度可有什么需缺或是不妥之处,当时另两位贵人徐幼微与傅湘都在场,本宫和蔼可亲,和声细语,根本半句重话都没说过。
本宫不过是看那案几上摆了张棋盘,左右闲来无事,又素闻苏贵人棋艺精湛,方才起了兴致与她对弈一局,哪知她竟以为本宫是在暗示她“弃子”,本宫临走时正巧瞧见窗台上落了一枚芙蓉花瓣,便顺手拾起带走,而苏贵人却以为本宫是要她“滑胎”之意。
据说苏贵人那两日寝食难安,联想到昔日玉妃失子之事,她忽然悟了。连妃嫔之首,深得圣心的玉妃都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凭何能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后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连玉妃都无法与之抗衡,经受失子之痛后不仅不能为自己那夭亡的孩儿讨回公道,还要对皇后卑躬屈膝、唯命是从,而皇后作为罪魁祸首,连个问罪于她的人都没有,依然高高在上,独揽大权。
可见世道不公,身不由己啊。
苏贵人“醒悟”之后便私遣宫女到太医院要来了过量的藏红花,亲自熬成汤药灌了下去,当晚便见了红。
苏贵人以为这事会对外宣称她是意外小产,就像数月前的玉妃那样,然而她万料不到皇上闻听此事后龙颜震怒,立刻以戕害皇嗣为由把她打入了冷宫。苏贵人深以为冤枉,若非皇后逼迫,她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宫内人人皆知母以子贵,若非畏惧皇后淫威,她又怎么舍得滑胎弃子?那不单是她的腹中骨肉,更是她后半生的依仗啊,这戕害皇嗣的罪名怎么也该安在皇后头上。
因此苏贵人恨毒了本宫,在冷宫里一刻也不得消停,日日叫屈喊冤,嗓子喊哑了便以血为书,状告本宫,那势头像是不死不罢休。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又或许是老天不开眼,本宫的报应竟然真的来了。
苏贵人丧子一事的内幕很快传到外头,随着知晓的人越来越多,背后议论的声音也就越来越繁复。其中不乏有乘机上位的小人,那将此事搬上台面的,便是其中之一——一个官场上打拼多年还只是个正六品的大理寺丞。
据说这位大理寺丞连夜撰写了一封奏疏,洋洋洒洒三千字,标题就叫《弹劾皇后九宗罪疏》,通篇都是批驳本宫的言论,将本宫贬损的一无是处、罪大恶极,桩桩件件都描述得无比详尽,就跟他亲眼见证过似的。
若非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倒还真想看看那封奏疏,但就本宫打听到的消息而言,那里边的内容纯属造谣,而且是跟事实天差地别半点不沾边的造谣。
尤其有一条简直荒谬,纯粹是空口白牙地胡扯。那六品小官竟敢声称本宫的心不在皇上身上,甚至不在宫内,指不定在何处。
什么叫“指不定在何处”?这不明摆着没有证据便给本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吗?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封奏疏上达天听的当日,皇上便下旨将那六品小官逮捕入狱,就关在大理寺牢里,罪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昔日牢外审犯的官员沦为牢笼里的一名囚犯,不知他会不会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但本宫听说,他竟感到如鱼得水一般得快活,并非他爱好特殊,喜欢坐牢,而是他自此声名大噪,满朝文武乃至于全京城的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史金明。
歆儿说到此处攥紧了拳头,很是气愤的样子,我却讶然一笑,“他不会是想借此事千古留名吧?”
歆儿忿然道,“娘娘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这等卑鄙无耻的小人,名垂千古哪里有飞黄腾达来得实在。”
我道,“可他不都成阶下囚了么?脑袋都要丢了,还怎么飞黄腾达?”
歆儿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方道,“娘娘有所不知,满朝文武除了宁国公和忠勇侯,基本上都站在史金明那边,不仅为他求情,还…”
歆儿不敢说,本宫却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止是止不住了,只能任由这把火更加猛烈地烧下去,废后之事一旦有人提出来,不闹得乌烟瘴气、满城风雨是不会停下来的。
歆儿自是着急,憋红了脸,眼噙着泪,替本宫委屈可又无能为力,我倒有心安慰她,可这种时候,越安慰越伤心,我只怕一开口,她眼里噙的泪便哗啦啦流下来,更叫我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