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眼中似有说不出的心疼,可他的话语却极其冰冷,“皇后虚弱至此,不宜出宫,朕会命人去兰府看顾皇后继母,皇后就不必费心了。”
合着我特地过来,可怜兮兮地哀求了这么久都是白搭。
我不甘心地低下了头,真是好生委屈。
皇上饱含无奈地叹了口气,“朕会另外命人释放宁国公,许他出狱回府,陪在苏夫人身边。”
我极其惊喜地抬眸,“皇上此话当真?”
皇上隐隐失笑,“君无戏言。”
我一把搂住了他,“臣妾谢过皇上。”
他也紧紧搂住了我,久违的相拥使我俩都倍感动容,他把头埋在我肩窝里,“只要乐儿永远陪在朕的身边就好。”
我听了这话,却是身躯一僵。
皇上与我如此贴近,自然有所察觉,于是他渐渐松开了手。
我离开他的怀抱,眼神躲闪,“皇上适才说今晚要驾临永乐宫,臣妾这便回宫提前准备准备。”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若不是顾虑皇后体面,我险些慌不择路地跑出来,闵公公都来不及向我道一句“恭送皇后娘娘”,我便已然走远。
归途中,我像年少时惹了祸那样迈着虚浮而又快速的步子,华贵的衣裳向后翻飞,发间的步摇如拨浪鼓般摆动。然则如今的我早已无法与往昔相比,短短的路程也要走很久很久。
回到永乐宫里,我心跳得很快,歆儿迎上来问道,“娘娘怎么像是做了亏心事,脸色白得吓人。”
我搭着她的手道,“扶本宫到榻上休息休息,一会儿备几桶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以待晚间接驾。另外,让小薛子派人到兰府等信儿,皇上答应本宫今日便释放本宫父亲,父亲若归家,即刻来回禀本宫,本宫也可安心了。”
歆儿张了张嘴,“皇上肯放侯爷出狱固然是好事,可娘娘刚出月子,这身子都没恢复,怎能侍寝?”
我脚步一顿,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皇上留宿永乐宫,未必就要宠幸本宫,何况皇上释放本宫父亲跟本宫侍不侍寝是两码事,当中并无关联,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歆儿脸上一红,“奴、奴婢不敢乱想。”
我没好气道,“那你浑说什么?”
歆儿低头咕哝道,“奴婢原是顺着娘娘之意往下说的,哪晓得娘娘不是这个意思。”
我步入殿内瘫坐在榻上,“行了,你照本宫说的去做,别想当然地画蛇添足。”
歆儿撇了撇嘴,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我单手倚在桌面上,满心苦恼。
其实不怨歆儿会那么想,父亲得皇上释放出狱之事只怕不出半日便会传遍后宫以及当朝文武百官的府邸,定然又会有人趁夜大做文章,尤其是那些投机取巧的小人。
但当初那个卖弄文章的六品小官是何下场朝中官员有目共睹,尽管他一夕之间名声大噪,可皇上到底不会重用他,反而厌恶至极。
听闻废后之事平息后不多久,皇上便将他发落到岭南一带当个书吏,美其名曰寄予厚望,故委以重任,实则众人心里都明白,此无异于流放。
仅此还不够,那小官身负皇恩洒泪而去,跋山涉水奔波数月才刚上任,皇上便破天荒地关照了一下那等偏远荒僻之地闹出的一桩□□烧事件。
估计当地县令跟府尹都没想到,经年不改地方上早已司空见惯的游民寨主互斗事件竟能上达天听,且因案本记录不清不楚,连人名都有混淆而使罪责落到新来的悲催书吏头上。
需知当地游民惯常不买官府的账,左右他们一辈子也走不出那连绵大山,有没有户籍、文牒对他们来说完全无所谓,历任官差都拿他们没辙,只要他们不去招惹安生过日子的老百姓,不到镇上或是村庄里闹事,其余也就不管了,当然他们想管也管不了。
这里边的道道对外说也说不清,当地官员及上级巡抚都属于是听之任之,极少干预,不曾想皇上会亲自过问此事,甚而降下圣旨,以不称职为由摘了那倒霉书吏的官帽子,命他戴罪立功,到县衙门里当一师爷。更言明他若无实绩,不得卸职而去,否则便视为藐视君上,罪加一等。
原先那岭南官府还以为他是皇上特地派去整治地方的人才,有皇命在身,自是不敢怠慢,而后皇上再下圣旨,摆明了是要拿捏他,众人领悟上意,便就不再把他放眼里,有何脏活累活也不管是否份属师爷之务,一味扔给他便是,连当今圣上都不肯让他有好日子过,他们这些底下人虽无福面圣,但也得与圣上同心同德才是。
这世上多的是落井下石之徒,而少有雪中送炭之辈,何况是对一个咎由自取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