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京子夜,深蓝苍穹之下,一道身影似黑色闪电,在层层屋宇间穿梭。
不一会儿,那闪电之后,另一抹极快的影子紧紧追随上来。
“师弟!快停下!不可逞一时冲动!”
百里斩盛怒,抽出斩云剑向蒙千寒方向虚劈过来。
“滚开!难不成你做惯了皇帝老儿的走狗,即使真相大白也没胆杀他么?!”
“我又何尝不想杀他!可如若皇帝老儿死了,太子他怎么办?!”
“哼,原来你看上了白朗!”百里斩嗤笑一声,月光下猛一甩头,妖邪迷惑之际,飘舞的发梢间忽而闪出几道银光,蒙千寒侧身仰首,避过百里斩的独门暗器。
他知道百里斩没有误会他和白朗,适才甩出暗器也不过是嫌他啰嗦而做的虚晃,他紧紧跟着有如鬼魅般的师弟,试图向这性情中人述说百姓家国这样的大道理。
蒙千寒:“师弟,你想想看,如若皇帝死了,那么谁最得意?”
百里斩:“当然是你的相好儿白朗殿下!”
蒙千寒:“不对,是王缜。”
百里斩:“那又如何?”
蒙千寒:“王家会先让白朗登基,做个傀儡皇帝,任他们摆布,等到时机成熟,再篡位夺权!”
百里斩:“哼,管我屁事,我报我的仇,管他天下是谁的!”
气极之下,屋宇间疾走的百里斩猛地转弯,拐向另一个街坊。
“哎……”蒙千寒看着远去的妖媚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疾行了一段,百里斩忽而发现身后紧追的那人没跟上来,他诧异,停在一条屋脊上,四下寻望。
心中气恼,这个呆子,难不成真不再拦他?任他冒险弑君也不管他了?
不经意一转身,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
“啊——”百里斩惊骇之中下意识地攥住剑鞘,一见那人是蒙千寒,便捂着胸口大声喘气,“你、你吓死我了!”
“师弟……”蒙千寒傻笑着讨好,“适才路过北街坊,看到一家卖糕点的小店还未打烊,便去给你买了这个。”
蒙千寒将抱在胸前的纸袋递过去,百里斩一瞧,竟是他爱吃的糯米糍。
心下一阵欢喜,继而便羞红了脸:“你……你还记得。”
“嗯,师弟你最爱吃的,豆沙馅里掺着点桂花,桂花味不能太重,须是淡淡如丝,若有若无!”
百里斩怔怔地看着蒙千寒,关于糯米糍的包馅,是他们在洪门教时,师哥每次下山游历,问他想要他买些什么回来,他每每用这套说辞来为难他的。
百里斩低下头,以免被蒙千寒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这么刁的口味,亏你买得到。”
“我将圣京方圆百里的糕点店都尝了个遍,就数这家做得最合师弟的口味!呃……”蒙千寒尴尬收声,却已然来不及。
百里斩倏然抬头,闪着晶莹的黑瞳盯着蒙千寒,这个只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汉子,为何要将圣京内外的糕点铺子都尝个遍?
“呃……咳咳……嗯,那个……师弟啊,你飞了那么久,也该累了,快坐下歇息一会儿,吃个糯米糍吧。”
月光如瀑,撒向那条橙黄色屋脊。
夜风有情,撩拨二人交缠的长发。
他俩并排坐在屋脊上,百里斩吃了个糯米糍,二人便沉默着,良久,蒙千寒说道:“师弟,白朗他……待我不薄。”
“我知道。”
“皇帝虽利用我俩旧日误会施以钳制,但也是为了给白朗留下两个可用又可信的良将。”
“我懂得。”
“琅琊王室虎视眈眈,虽为望族,却太过阴狠,又好杀戮征伐,如若王家夺了天下,百姓可就惨了。”
“我明白。”
蒙千寒很是吃惊,不禁扭头看向身边的师弟,诧异的目光灼灼逼人。百里斩向他看回来,竟是凄苦地一笑:“是皇帝将这些亲口告诉我的。”
蒙千寒更是惊诧,百里斩虽受皇帝控制,委身于朝廷,却向来我行我素,从不过问政事,皇帝留着他,也不过是觊觎他的妖术邪法,为何要把天下大事和暗斗外戚告会百里斩呢?
百里斩似是看得懂他心事,轻柔似水的声音淡淡地道:“我一个月前灭门薛老奴,皇帝虽明里未加过问,却暗审了我。”
“怎么会?你怎么可能受他的暗审?啊……”
蒙千寒忽而想到,一个月前,正是他俩该服下“歃血盟”解药的半年之期,他猛地握住百里斩的手,说话的声音都抑制不住地颤抖:“师弟……皇帝他、他竟会这样对你!”
百里斩又是一个苦笑,将手从蒙千寒手中抽回来:“哎,这才叫请君入瓮呢。”
没有谁会比百里斩和蒙千寒更清楚,如若“歃血盟”的解药未按时服下,该会是何等的生不如死,那滋味便如千万只跗骨之蛆,在皮肉里啃咬蠕动,痛痒交加,恨不得脱光衣服在砾石的墙上蹭、在钢渣的榻上滚,直蹭滚到血肉模糊,却也解不了那种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