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贵妃一撇嘴,悻悻道:“行了,哀家一个寡妇,就不在这儿招人嫌了,来人啊,起驾吧。”
王贵妃扭着腰肢走了,绢轿的吱呀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寂。
小凡吁了口气,却在这时手臂一沉,他忙伸过另一只手臂,才险些搀扶起行将瘫倒的白朗。
只见白朗面色苍白,眼眸怔恐,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汗珠,小凡忙低声劝说:“白朗,再忍耐些,咱们回屋再细说。”
两人都已猜到,王贵妃此举许是王缜刻意达成,王贵妃虽走远,但说不定暗中还留有耳目。
小凡直觉得白朗的身子重了数倍,好容易将这僵直身子拖进屋里,白朗一个踉跄便瘫伏在床上。小凡忙近身过来搀扶,却霎时怔在了原处。
他看到白朗的眼中已流出两道清泪,嘴唇被他咬破,顺着紧抿的嘴角殷殷地流血。
他失声轻呼:“白朗……”
却听到低沉如困兽的吼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凡失语,为什么不告诉你?怕你伤心,怕你失控,怕你承受不住。
更怕见你为他流泪、为他发狂的样子。
对,就是现在的样子。
“小凡,我、我好恨你!”
小凡的心猛地一沉,可下一刻,他的嘴角竟有些牵动,他想,他是笑了,无奈、自嘲地笑了。
猛然间,白朗狠狠揪住他的手臂,小凡不由得惊叫了一声,他以为白朗又要将悲愤发泄在他身上。
却见白朗将他拉至近旁,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他,切齿道:“朕,命令你,日后不要再对朕有任何隐瞒,无论在这宫中听到何事,你都要如实向朕禀报!另,另……”
白朗忽而失语,不安地转动眼眸,似是忘了极重要的话,小凡忧惧地看着他,却说不出劝解的话。
他知道,白朗此刻五内俱焚,肝肠寸断,根本没人能劝得。
尤其是他,更是劝不得。
于是他默默等待——等着白朗的彻底崩溃。
果然,白朗忽而抱头,牙齿咬住袖子,压抑着声音恸哭起来。
在这如困兽悲嚎的哭泣中,白朗哽咽说道:“小凡,我求你……求你,快些……助我、助我……走出这皇宫吧!”
他已不求夺回江山,只求能快些见到日思夜念的那个人。
第一五六章 蓄势
悲恸遽临过后,白朗的意志渐渐回复,自然也想得明白,以如今之境遇,还须得先夺回权势,蓄足力量,才能回护心爱之人。
静下来细思,不由得一阵阵冷汗直冒,几次三番的逢场作戏,事到如今,王缜竟然还会得着时机便来试探,可见其审慎多疑之脾性。
好在白朗有小凡辅佐,两人默契相协,每每逢凶化吉。
王缜见王贵妃将坤华之遭际告会了白朗,却仍未见其醒悟,反而越发痴缠于小凡,便又将白朗与小凡的做戏多信了一分。
战乱过后,当权者本该休养生息,还兵于民,助百姓安居乐业,而王缜急于沽名钓誉,为给自己登基篡位造势,便假饰欣欣向荣之象。
是以不顾百姓疾苦,不施仁政,反而重徭役、增赋税,四处大兴土木,修堤建坝、开山凿路、万丈高楼平地起。然这些表面上的民生投入,大都华而不实,不过是大讲排场,为蒙蔽百姓,并招安不明就里的邻邦附国罢了。
又广开邦交,四海结朋,令万国来朝,商旅不断,乾坤城内夜夜长明,歌舞升平,附国邦交皆道是王缜治国有道,而白家新皇尸位素餐。
琅琊王氏虽有王缜殚精竭虑,巧心经营,然盛门沉疴已久,昔时为人子臣之时尚知克制,今日得势,一时没了戒恐,诸多劣性也随之失控、喷薄爆涌。王室宗族见王缜得势,便争相地骄奢淫逸、搜刮民膏,更有买官鬻爵、生杀予夺,劣迹斑斑,不胜枚举。
如此不得民心,令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弱小而坚毅的反抗力量,便在民间星星蓄势,暗暗待发。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然王缜孤勇英明,也有错算的时候。
他本以铲除蒙千寒及林猛余党之名,派三千神扈军南下搜捕,实则为直探江东汴京,那里是白家皇朝龙兴之地。王缜想来,如若老皇帝尚在人世,白家拥趸尚存,其余烬之力必选汴京会聚。
而汴京地势易守难攻,外围长江天险,内环祁山天堑,三千神扈军辗转数日都未能抵达。
王缜见多次试探白朗并无斩获,深感对其疑无可疑,想来白家皇权确已油尽灯枯,加之放眼之内天下太平,大力修饬民生也急需兵力,他便索性下令将那三千神扈遣回了京师。
却不知,这一松懈,便是给白朗以喘息。
昆仑山,洪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