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哭,因为哭是懦弱的行为。
所以她只是死死抿住自己的唇,头也不回地从家里跑了出去,却又没敢跑多远,只是跑到附近的一个院子门口坐着。
她没哭。
嗯,没哭。
那天的天气很好,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大概是所有人放学下班的时间,所以路过的人很多,她把头低着,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但她说过裴慕西很奇怪吧。
就这样,还是看到了她,认出了她。
“夏糖?”
准确无误的,在所有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认出了狼狈又倔强的她。
夏糖还是低着头,不想去看裴慕西。
反正裴慕西这样的,被家长被周围所有人都喜欢的人,这样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人,是不会理解她的。
可裴慕西这个人真的很有耐心。
就算她不回答,还是一步一步往她这边走过来,然后那双笔直的小腿,被白色长袜和帆布鞋裹住的小腿,在她面前驻足。
“怎么哭了?”
裴慕西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在哄小孩的时候,特意放轻的语气,放柔的语调,清耳又悦心,像是那种天边上月亮才会有的嗓音。
她死死埋着头,将自己的视野陷入黑暗。
没发出一个音节。
“嗯……”
裴慕西拖长语调,语气里有几分无奈,似乎是在思考她这是怎么了,然后裹着一阵好闻的风,慢慢悠悠地坐在了她旁边。
接着,头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有人在揉她的头,轻轻的,慢慢的。
想也知道是裴慕西。
除了裴慕西,没其他人会这么做。
她还是撑着不说话。
所以裴慕西开始说话,说很多很多得不到回应的话,
“是绣球花没养好?”
“还是考试没考好?”
“练琴练烦了?”
“还是学校里有同学欺负你了?”
……
问了一连串,似乎只要她不回答,裴慕西就一直能这么猜下去,猜到世界循环结束,猜到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夏糖实在是觉得听得有些烦,所以抬起头看裴慕西,想让她别说了,可她看到了裴慕西慌慌张张的表情。
以及听到了从自己嘴巴里传出来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啊阿啊阿啊阿啊……”
一长串一长串的,像只在嚎叫的猴子似的,她原本想说“别管我”。
但是从她嘴巴里跑出来的,只是哭声。
无休无止的哭声。
完全听不清嘴巴里到底在说什么的哭声。
真羞耻。
但是她憋不住。
裴慕西也憋不住,刚开始本来很慌张,可看了一会后又憋不住笑,狭长的眼尾弯起来,映着天边晚霞的赤橙碎光。
夏糖气不过,情绪也憋不住。
想和裴慕西理论,想义正词严地告诉她不可以嘲笑一个正在难过的人,还是一个正在哭得收不住的小孩。
她尽量憋住眼泪,想让自己吐字清晰一些,可憋气憋久了反而只是开始打嗝。
而且止不住。
怎么还是在裴慕西面前,好丢人。
于是裴慕西这个坏女人又开始笑她,眼底的笑意深得完全憋不住,弯得眯成了一轮好看的月牙。
她更生气了。
想从裴慕西身边跑开,以后再也不和裴慕西说话了。
但是。
在她决心起身的前一秒。
扑入了一个柔软又裹着清香的怀抱,像一阵风密密麻麻地包裹住她。
她其实很久都没被抱过了。
记忆里甚至都想不起沈梦丹上一次抱她是什么时候,常年出国不在家的爸爸也是,就算是从国外回来的那一天,也不会抱她。除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外婆外公抱过她之外。
对了,还有她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姨妈,抱她的时候总是直挺挺的,特别僵硬,像是要把她塞到怀里憋死似的。
在遇到裴慕西之前,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怀抱,像是要把她的整个世界都罩住的怀抱,又像是把她裹在松软的棉花糖里,直到嗝都打不出来的怀抱。
那天的天很好看,是橘红色的。
裴慕西披着一层金灿灿的光,拍着她的背,语气轻柔地哄她,
“别哭别哭,哭成个喘不过气来的小猴子,很丑的。”
她本来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被这样的话给哄好的,她甚至很生气,因为裴慕西说她像小猴子,可当时在她泪眼朦胧的视野里,天边闷热的火烧云堆叠在一起,一层一层,然后飘了过来,将她所有注意力全部吸走。
她大概是被那些火烧云哄好了。
总之,绝对绝对绝对不是被裴慕西哄好的。
她又“呜呜呜呜啊阿啊”的哭了一会,最后她听见自己哆哆嗦嗦地说,
“我想去游乐场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