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裴慕西轻声说,
“谢谢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
沈晓璐不肯收,但还是在她的要求下接受了转账,急急忙忙地下了楼。
医院的人来来往往,忧心忡忡。
裴慕西其实很讨厌医院,所以很多时候感冒她都不会去医院,只是硬抗,甚至连裴斯云工作的医院也去得少。
因为当她站在医院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时,总是很无助,她曾经这样静默地站着,看着南西峰离去;她曾经呼吸薄弱、满身鲜血地被推到医院,南悦斯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在粗重的喘气声里,思绪下沉之际,她听到“滴滴——”的警报声,再醒来的时候,南悦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明明这里只是影像科。
她也揪心地似乎喘不过气来,可她大概能猜到夏糖会哭的原因,所以她不想让自己的状态让夏糖感到难受,她只能站在外面,静静地感受着这股情绪的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走进去。
看到了夏糖。
正值黄昏,夏糖站在门廊窗户那边,提着文件袋,衣服穿得好好的,很整洁,连头发都绑得一丝不苟,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出过车祸的人。只是到处张望着,像只在夕阳下慌张无措的小兔子。
裴慕西缓慢地走过去,喊她的名字,
“夏糖。”
除此之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夏糖看到了她,短暂的一秒里,有无措的情绪在眸子里闪过,接着被掩盖。
“姐姐。”
夏糖喊她,便朝她奔了过来,指尖覆在脸颊的创可贴上,完全盖住,不是以为这样她就真看不见她脸上贴着的创可贴,而是一种出自下意识的反应。
她盯了一会。
夏糖便哆哆嗦嗦地垂下手,抿着唇说,“除了脸之外,其他地方就都没受伤了,只有脸上一个小伤口,很小很小的伤口,没事的。”
她匆忙又慌乱地解释着。
裴慕西仔细打量着夏糖,目光似乎要抵达夏糖身上的每一处角落,抿着唇,没说话。
夏糖便又把自己手上拿着的文件袋拿起来,从里面掏出一堆报告,可不知是不是动作太过慌乱,扯出来的时候有报告掉了下来,飘落在她们腿边。
夏糖慌乱地蹲下来捡,一边捡一边说,
“这是我刚刚做的检查,没什么问题的,做了胸部CT、腹部CT,都没什么问题,我本来还想去做一下头颅CT,但是没时间了,人家要下班了……”
裴慕西也跟着蹲了下来,帮她一起捡着那些掉落下来的报告,又盯着夏糖发颤着的手指,过了几秒,说,
“沈晓璐刚刚说你哭了两次。”
夏糖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垂着眼,没看裴慕西。
“滴答——”
裴慕西看得很清楚,有清透的泪珠滴落在纸张上,可夏糖接着又马上抬手抹开眼泪,逞强说,
“就小小地哭了一下,没哭多久。”
“为什么哭?”裴慕西看着她的发顶。
夏糖垂着头,“因为害怕。”
“出车祸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让人害怕的。”
“不,你不是在害怕这个。”裴慕西低声说着,垂着眼,语气却带着没由来的笃定。
夏糖的手滞了一下。
抬眼看她,眼眶泛红,没能说得出话来。
裴慕西盯着她,密密麻麻地心疼从心脏里跑出来,可她仍然轻着声音,
“你在出车祸之后哭,因为害怕自己会出什么事,但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全,而是因为担心我,你在想,如果连你也因为开车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该怎么办。”
夏糖动了动唇,垂着的眼睫有些湿润。
裴慕西继续往下说,
“你在沈晓璐挂断电话之后哭,是因为觉得没能把事情完全说清楚,你很着急,怕我多想什么,所以就尽快借了电话给我打过来,但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听起来很平静,格外平静,也格外镇定,这完全不像是你真正的情绪,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去警察局之前,你还抱着我哭了很久。但是在那通电话里,你没有哭,我猜你是不想让我感知到你的害怕,你希望你是镇定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不能出任何差错,不能在我面前表现任何的不对劲。”
“所以你做了很多项检查,你把自己调整成为一个完全正常的状态,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向我证明……”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才继续接着往下说,“你没有出事,你是安全的,所以我没必要因为这件事产生不好的情绪。”
她安静地说着,一字一句,没有什么表情,实际上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呈现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拥有着这样纯粹想法的夏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