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孩子的哭声又起,打断了吴友妹的撒泼打滚。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林秀芬刚才走了,王建业想阻止,却被她拦住。现在林秀芬不在,孩子谁来带?总不能真让王建业个大男人带孩子吧?他也不会带啊!何况他开春了还要出车呢!
“她肯定回娘家了!”吴友妹道,“她背着东西脚程慢,毛毛崽我先抱着,你去追她回来!”
王建业沉默。至此时,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拼尽全力救下的外甥,李家并不稀罕;他竭尽所能维持的和睦,他的母亲并不以为然。所以,真正两全其美的是李家和吴友妹。他们一个甩脱了大包袱,一个得了个能光明正大磨儿媳的病秧子。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他和林秀芬。
王建业木然的看着哭得脸色发红的外甥,觉得无比的讽刺。
“孩子我不要,你抱回去吧。”良久,王建业沙哑的开口。
“凭什么不要?”吴友妹仍然理直气壮的喊,“他是个仔!要不是李家仔多,谁愿意让个仔给你,你别不晓得好歹!”
“我不养。”王建业的声音不大,但格外的坚定。外甥要治病,他可以帮;姐姐生活困难,他愿意拉扯。但他绝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家庭,这是底线!
“你敢!”吴友妹觉得有什么东西失控了,但她没有任何反思,反而更加的偏执,“你为了哄那个表子婆高兴,连自己的外甥都不要了!你个白眼狼!!!”
“你就当我是个白眼狼吧。”王建业面无表情。
吴友妹滔滔不绝的怒骂戛然而止,她的面庞不自觉的扭曲了一瞬。
逼着亲儿子养病秧子外孙,属实超出了社员们的理解范畴。见他们母子僵持,几个热心肠的妇人家开始了两面劝说。
哪知妇人家们的话没说几句,吴友妹突然举起外孙,毫不留情的砸向了王建业。王建业寒毛一竖,本能的伸手揪住了孩子的襁褓,受惊的婴儿顿时嚎啕。
“我是你妈!”吴友妹叉腰张狂的道,“我要你养,你必须养!”说毕,炮弹一样冲出了院子,转瞬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围观群众齐齐呆了。
惊魂未定的王建业僵直的抱着已经没力气哭喊的小外甥,脸色铁青!刚才差一点,只差一点,小外甥就被他亲妈砸在地上了。他家院子里铺的是碎石子路,刚满月的孩子落地必死无疑!
王建业的拳头越攥越紧,砰地砸向了柱子。并不甚结实的房屋轻轻摇晃,复又归于宁静。唯有染血的拳印留在了柱子上,昭显着他难以宣泄于口的愤怒!
为了区区琐事,自己的亲外甥都杀!他的母亲简直丧尽天良!
所以,他的妻子,原来的林秀芬,真的是他母亲故意弄死的,对吗?
作者有话说:
唉,寡妇养儿子太不容易,所以王建业一直不愿意正视现实。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当然都是双标的,对至亲有滤镜的。
而且王建业何尝又不是个被规训的“女人”呢?
人们会竭力用道德用女德绑架林秀芬,也会用同样的手段用孝道绑架王建业。
三纲五常,环环相扣,并不是成为男人就真的有特权了。一样是纲常的奴隶,一样是慕强铁律下的牺牲品。
只不过,男人嘛,因为是被剥削的倒数第二层级。所以,心态类似于小资产阶级。具备强烈的投降性与软弱性。
人最终都得为自己的投降软弱买单。
王建业是,所有人都是。
希望姑娘们都能真正的强大起来。
第92章 借住
经常参与劳作的林秀芬脚程比大家想象的快得多。只不过沉重的行李,让她在寒冬腊月里活活累得满头大汗,看起来颇为狼狈。
二造门卫处,看着一副逃难模样的林秀芬,抱着茶缸子的袁开运噎了噎,忍不住问:“秀芬同志,你家又怎么了?”说毕,上下仔细打量了下林秀芬的模样,没发现有明显的伤口,不由松了口气。
林秀芬苦笑一声,强忍着泪意道:“袁同志,能帮我找找杨主任吗?我……我……怕是又要麻烦她了。”
袁开运叹了口气:“背篓挺沉的吧?快放下来,我送你进去。”
林秀芬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背得动。”
袁开运不听她的,他一个大男人在场,怎么能让瘦小的妇女同志背重物呢?他不顾林秀芬的拒绝,硬是把背篓抢了过来。因背篓太重,还差点被坠得栽个跟头,不由哭笑不得:“你带了么子大宝贝,怎么跟坨铁一样!”
“是书。”林秀芬不好意思的道。
半文盲袁开运肃然起敬,赶紧背上背篓,把人往厂里的办公楼里送。林秀芬来了好几次,又写文章上过报纸,办公楼没有不认识她的。见她抱着个大包袱急匆匆的往杨艳贞的办公室走,好奇的目光立刻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