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不合两妯娌头一回如此默契,二话不说,掉头回家。
另一边,王建业顶着寒风火速赶到李家冲。他姐王芳妹的家门口,围着一大圈看热闹的社员,有两个老人正指挥着姐夫李昌林在石阶上砸碗,不知道在从事什么迷信活动。
“嗳!建业来了!”有熟识的社员看到了王建业,高声叫了起来,“咦?你屋里老二老三呢?”
王建业脚步微顿,心里浮现出了丝丝阴霾,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含糊道:“大队有点事,离不得人,我把他们两个留屋里了。”
别个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的意思,于是又连忙说起今天最要紧的消息:“你大姐难产啦!前天开始发动的,今天还没生出来!”说着他压低声音道,“几个有经验的老婆婆说不大好,你进去看看你姐吧。”
王建业沉重的点了点头,一脚踏进了屋内。屋内到处都是人,七嘴八舌的吵得脑仁疼。吴友妹坐在床边,一边喊着“我的崽”,一边嚎啕大哭。而躺在床上的王芳妹,身上罩着张怎么看怎么怪异的渔网,俨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了。
“够了!”王建业一声吼,屋内的嘈杂顿时静止,他脸色铁青的冲着吴友妹嚷道,“哭有么子用!喊人!抬板车!送医院!”
“哪有生崽送医院的?那得多少钱啊?”王芳妹的阿婆娘刘梦花当即嚷道。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平时动辄撒泼打滚跳河上吊的吴友妹居然一声不吭,只抓着女儿的手抹眼泪。王建业差点气死,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家老娘一眼,斩钉截铁的道:“抬人!钱我来出!”
“不……我……不去……”李家人还在斟酌,生怕王建业说话不算话,王芳妹虚弱的声音飘了出来,“医院……太贵了……我……能生!”
看着姐姐惨白的脸色,王建业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强忍着泪意,故作平静的道:“没事,我出车有钱。去医院那点钱,我跑趟车就赚回来了。”
王芳妹却不住的摇头,可虚弱的她即使用尽了力气,也只在枕头上轻轻的晃动。有着三个弟弟的长女,从来只知道什么叫付出、什么叫奉献,绝不可能有占亲弟弟一分钱便宜的心思。
王建业快急疯了,又不能强行把产妇带走,耐着性子道:“真没多少钱,上次秀芬感冒我还送去了县人民医院呢!我跟那医生熟,他肯定能给我少算点!”
王建业的话一出口,屋里的三姑六婆们顿时炸开了锅。吴友妹好似丢了多大面子似的抱怨道:“妇人家生崽的事你又不懂,少说两句吧!”
“我不懂你懂!你懂个屁!”王建业快被亲妈气死了,伸手掀开明显是搞封面迷信的渔网,就要去抱王芳妹。妈的,没人帮忙送他姐,他自己送。王芳妹才一米四几的个头,比林秀芬轻多了!
“别!”王建业一动,瞬间有七八双手伸了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王芳妹的阿婆娘刘梦花跺脚道,“你个细伢子,硌冇懂事!你扯她渔网做么子?医院里尽是骗人的!”说着她手忙脚乱的把渔网罩回去,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区区一个渔网,就能网住王芳妹的魂魄,让她能挺过生孩子的鬼门关。
吴友妹也跳了起来,双手推着王建业往外走:“你出去!出去!你大姐快没气了,你搞么子鬼咯!”
特么的!王建业额上青筋直跳,拳头攥得死紧,却不知道锤往何处。他知道农村有许多愚昧,平时他能心平气和的看待,毕竟他也是农村人,他懂农村人的无助。可现在王芳妹生死一线,越拖生机越渺茫,他对农村的愚昧再无任何宽容!
然而他独自跑来,没有能帮他骂架的老婆,更没有能帮他挡人的弟弟,双拳难敌四手,他竟被一群农村妇女推到了门外。院子里的社员们纷纷上前来劝:“建业你莫急,妇人家生崽头一胎容易出事。芳妹都生过四胎了,肯定没事的!”
放你妈的狗屁!王建业心中怒骂,经产妇难产死的多去了!当年他们营长的老婆在医院生产都没救过来!要不是他姐现在是个虚弱的产妇,他不敢一个人擅自搬动,他锤不死这帮傻缺!
王建业面容狰狞,要吃人的模样,把不熟悉的社员吓了一跳。旁边知情人赶紧跟其他社员解释:“王家老老子死得早,他们三弟兄是芳妹带大的!”
“哦哦哦,难怪……”周围人悉悉索索的讲起了八卦。独留王建业在院子里站着脸色铁青的生闷气。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冷静下来,从兜里掏出纸笔,唰唰写了几句话,又喊住了个看着眼熟的细伢子,托他给自己送封信回竹水大队。
那细伢子是王芳妹的堂小叔子,农村里亲戚之间只要不谈钱只出力还是很积极的。于是细伢子赶紧问队里借了个自行车,蹬着风火轮似的冲出去了。细伢子难得有自行车骑,兴奋得不得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冲到了竹水大队,把信送给了林秀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