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阴沉翻涌,被利刃般的朔风切割,哀嚎着从四面八方挤入,整个大厅烛火忽黯,如摇摇欲坠的星河,人神共骇。
显然连江恶剑也从未听过这些,眼看着司韶令俯身捡起那张遍布干涸血污,早已褶皱破旧的薄纸,指尖苍白,却并无反驳。
毫无疑问,那的确是他的笔迹。
耳际便又猝然被风刃嘶鸣灌满,穿透江恶剑的耳膜,千声万声地提醒他,司韶令竟还曾为他至此。
可他,到底回报了什么?
“陶前辈的意思是,”而这时尉迟骁也开了口,嗓音微有疑惑地打破沉寂,“江恶剑以青山指……偷袭了你们?”
“他也可使青山指?”
话音方落,也引来其他人面露不解。
“他怎么会用青山指……”
可窃窃私语中,江恶剑却脊背泛凉地抬头,与司韶令同时照来的视线交汇。
他确实使不出青山指。
但后知后觉,司韶令也的确曾教过他。
他以为那只是寻常点穴,因当时内力尚且不足,仅学了皮毛,后来与那慈剑剑法一起,皆深埋进心底,不曾再用。
现在想来,司韶令教他的指法分明更为精深。
而他与司韶令四目胶着间,偏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楚,他那日大开杀戒时,可曾也在混乱之下用了……青山指。
“不可能是我夫人,”却始终无法下定论间,只见司韶令已转头看向陶重山,低声开口道,“以他当年内力,不可能使出真正的青山指,大师兄看到的人,或许是与他样貌相近……”
“司韶令!”陶重山自是无心听他辩解,“事到如今,你还是这般鬼迷心窍!难不成我堂堂擎山七英会血口喷人,仅凭他出身江寨就污蔑他!”
“……”
“陶梧!”与此同时,陶恣也终于开口,却是冲着仍一动未动的陶梧,“你,你还不过来!你难道也不信我爹亲眼所见?”
便当一众目光集于几人,只见陶梧此刻似也被满目雾杳掩埋,先前那些本已确之凿凿的推断因陶重山的到来悉数崩乱。
“师父……”而他抿唇顿了顿,“可是那些青邺——”
俨然仍十分在意那诡异的七具外族尸首,却不待他说完,清糯的话音戛然而止。
好似由于喉咙被紧扼而霎时涨红面颊,连同他澄澈双眸也被赤红血丝迅速占据,尤其,那被迫分化间,一刹扑鼻而来的强炽信香。
距离他最近的江恶剑神色骤变,率先反应过来,在陶梧不受控制之前不假思索地扯落悬于头顶的道道红绸,顷刻将他双臂紧束。
第50章 竹马
陶梧分化了。
且并非为寻常分化。
那是江恶剑曾在江寨无奈目睹了无数次,最熟悉不过的,因洗骨丹而被迫分化。
耳边终发出的痛苦嘶叫,撞得他心下颤抖,尽管不可置信,仍紧攥仿若会随时破裂的红绸,任由陶梧剧烈挣扎也不肯松懈丝毫。
为什么?
他一直站在他的身旁,也没有任何举动,是何时服下的洗骨丹?
又是哪里来的洗骨丹?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情形显然令江恶剑一时无法理解,唯有震惊不已地将人禁锢在掌下,由着鼻间充斥早已弥漫整个大厅的竹香,那本应是清寒彻骨,却由于每一片翠叶都仿佛沾染酷烈杀机,根根竹节凌霜傲雨,又鲜血淋漓,像猩红的万里竹海。
他分化成了天乾。
不同于被迫分化为地坤后猝然发情的烧灼嗜欲,陶梧此刻满身所覆皆为凶戾,泼天杀意如冷锥划破寸寸皮肤,将血液悉数冰封,怒冻他每一根神经,反复催他施以狂暴,若不能手染鲜血的温度,便无法获取片刻的呼吸。
“江恶剑!”而僵持间,陶恣最先动作,不管不顾地拔剑冲过来,劈头盖脸朝江恶剑砍去,“你放开他!你对他做什么了!”
敏捷闪避开接连不成章法的锋芒,江恶剑倒并未坚持,如他所愿地掌心忽抵,将陶梧瞬时推还给他。
亏得司韶令送他这不知究竟以何物所制的颈圈,在陶梧信香崩塌之际,竟真如密不透风的遁甲,牢牢护住他颈后的临时结契,让他得以咫尺距离地忍受陶梧的信香如此之久。
只不过此时此刻,离开他掣肘的陶梧已失去理智,以陶恣的身法,自是不能轻易抵挡。
便见疾风骤然刮过,虽还未能挣脱身上束缚,陶梧如困兽猛地向前,将陶恣撞出几尺开外。
这一撞几乎让陶恣五脏俱裂,一口血水吐出,连剑也拿不稳了,也应是从小到大不曾被对方这般待过,浑身颤抖地坐在地上,望着陶梧顿时不知所措。
“阿梧……”
可惜陶梧已然听不见他的呼唤,满目赤红之下,杀戮迸溅,眼见陶恣距他最近,便挣断身上参半数红绸,蓦地抽出一臂朝他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