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不能动,如果他现在动了,陆峙和齐曜就会意识到自己根本没睡着,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季瑾无声地抓紧了自己身下白色的床单,只觉得心口处绞痛得无以复加。
痛楚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他清醒的意识,季瑾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心里却在想,原来陆峙在这样深爱着别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是因为自己去订婚仪式,陆峙担心自己去找他的omega算账吗?
这么远跑到他们所在的医院里来,原来是跑来放下狠话,生怕他的omega被自己欺负。
原来自己的祝福,在陆峙的眼里也不过只是诅咒。
“别说不该说的。”
陆峙的声音里带着警告意味,“也别做不该做的。”
季瑾无声地在病床上慢慢地喘着气,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越发憋闷,呼吸似乎也变得凝滞。
齐曜转身去送陆峙出门回来的功夫,他便看见季瑾脸色惨白地坐起身来,雪白的被单和病床上全是季瑾刚才喷出来的鲜血。
“季瑾!!”
齐曜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他走上前立刻按铃,一边上前去看季瑾的现况,他吓得手都有点发抖,对方却居然镇定地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轻轻地移开。
他如同一个稚子一般,满眼茫然地望着自己手上热腾腾的血,像是无法理解那样滚烫灼热的血液,竟然也能这样喷薄而出。
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赶来,齐曜立刻在旁边说明着情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看见季瑾轻轻碰了碰自己沾着血的手。
“……好烫。”
季瑾对着虚空中的某点,似乎是笑了笑,“真难以置信,我居然还活着。”
这一次季瑾身上插满了管子。
齐曜一边陪床,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逐渐变得形销骨立的人。
他拿着水果刀在季瑾旁边削苹果,齐曜漫不经心地对付着柔软雪白的果肉,却听见季瑾轻轻的声音:“……我想回家了。”
齐曜愣了一下,险些把自己马上削好的兔子苹果削坏,他若无其事地先把手里的水果刀放下,凑上前去听季瑾细如蚊讷的低语:“别被妈妈看到了,削好了你就自己吃吧。”
什么妈妈?
齐曜一瞬间只觉得困惑,他看着手里的兔子苹果,刹那间记忆在自己脑内交叉,那个曾经明媚开朗的少年坐在自己的窗边,翘着脚玩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当着自己的面,将那个普通的苹果削成了雪一样可爱的兔子。
“我哥最喜欢拿这个哄我。”
那个少年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样,想不想让我教你?”
记忆如同尖锐的长针,将过往的回忆在瞬间串在一起。
齐曜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要拿稳手里的苹果,但手却抖个不停。
现在的季瑾意识不清,他把自己认成了他的亲弟弟季瑜。
“我想回家。”
齐曜听见季瑾喃喃的声音,他看着自己似乎有些茫然,“你吃呀,等一会妈妈回来了,你就吃不了。”
“我,我不吃。”
齐曜声音发涩,他下意识地扮演着“季瑜”的角色,试图想和季瑾继续聊下去,“哥,你吃吧。”
他把削好的兔子苹果递了过去,却没想到季瑾好像在一刹那苏醒了过来。
季瑾没有接过那个兔子苹果,而是用一种很疑惑的表情看向齐曜:“你刚才喊我什么?”
“没,没什么。”
齐曜知道季瑾意识已经清醒,便转移了话题,“那个,你想回去吗?”
“嗯。”
季瑾的脸色依然非常苍白,他看着齐曜,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咳了两声说道,“我其实不要紧的,你们想让我去哪,我都可以去的。”
齐曜愣了一下,他捕捉到“你们”这个奇怪的字眼,刚想继续追问,却不想季瑾已经别过了头,正出神地望着窗外,低声开口:“齐医生,我心口总是觉得烦闷,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
“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齐曜回答道,“情绪需要疏通而不是压制,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适当地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只要发泄出来就好了。”
“发泄……”
季瑾若有所思地看着齐曜,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了。”
齐曜松了一口气。他手边的苹果果肉已经氧化了,此时显得有些发黑,他想再重新削一下上面的果肉,转身去拿水果刀的时候,却正好对上季瑾发愣的眼睛。
齐曜怔了一下。
他总觉得季瑾好像知道了什么,那双原本浅淡色宛如琉璃的瞳孔,此时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雾,一日比一日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