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被浪高高掀起,又啪地落在小船里面。
因为担心把人摔着,净雨还特意抽出一层水来,稍稍给他垫了下。
恰在此时,对面那人被炸飞的一部分,也咚地落在不远处的水中。那是一条裹着防护服的胳膊,依旧是鼓胀胀的模样。随着水流转了个方向,却见那饱满的防护服里面,那里有什么人类的肢体。
只有一大堆发着光的、黑色的丝线,死死攀在防护服的内壁。在被安可希他们看到的瞬间,又如同倾巢而出的虫豸般,唰地溜出防护服,转眼便成片地散入水中,不见踪影。
只留下仅剩一截衣袖的防护服,很快便瘪了下去。宛如一个破掉的气球。
安可希望着那截瘪掉的衣服,表情却依旧凝重,唇角抿得很紧。
“那套衣服……应该是你们的吧?”她转头看向那被水流抛到船上的人,轻轻蹲下了身,“不好意思,给你们弄坏了。”
“也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我知道这样是冒犯了些,只是有些事,我必须尽快确认。没有时间慢慢推拉试探了。”
她视线的尽头,是一道灰绿色的身影——看着和成年人类差不多高,腰部以下却是一条肿胀的鱼尾。露出的皮肤上可以看到不太整齐的鳞片,两只手看着倒还正常,只是指间多了鸭蹼似的薄膜,指甲瞧着则凹凸不平,像是被用什么东西用力磨过。
最令人不安的,却是他的脑袋。这很难说是一个人类的头颅,下颌几乎已经完全与脖颈融为一体,面部则整体前凸。鼻子消失到几乎看不见,无法合拢的嘴唇间,则是密布的尖齿。
对方在落入船中的第一时间就想要再跳回水中,然而几乎才刚碰到水面就又会被净雨给“送”回来。反复两次后,他似乎也认栽了,不再动弹,只安静地缩在船尾,对于安可希的问话,也完全没有回应。
警惕地注视着那人,饶是净雨早就经过安可希的提点,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此时此刻,内心仍情不自禁地一阵翻涌战栗。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回忆起不久之前,在安可希收完飘荡的木板之后,自己与她的对话。
当时的领主已经在通过水晶通讯板,和息流沟通远距离寄件的事了。为此,他们特意登上了附近的建筑物,方便打开传送板。然而熟悉的光芒之后,他们这边本该空无一物的传送板上,却赫然多出了两样东西——一块防水布,以及一桶颜料漆。
“……领主?”净雨当时都懵了,“这是你让息流寄过来的?”
“嗯。”安可希一边回应着,一边抱起漆料桶开始努力撬,“我突然想到,就这样把这些木板都拿走,可能不太好。”
净雨:“……?”
“从手法来看,这些木板明显是被人为拦在这儿的。虽然无法确定制作这东西的人是好心还是恶意,但既然特意布置了,就肯定有它的理由。”
“假如是好心,那我们这么拆了,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净雨:“……”那你完全可以选择再装回去啊。
“拆都拆了。要是猜错了,那我不是亏大了。”安可希却是振振有词,“真要还,也要得确定了事情的性质再说。”
假设对方的阻拦本就没安好心,那她不收白不收。
当然,考虑到之后归还的可能性,安可希还是留了个心眼,与木板相连的绳子基本都没拆,这次也完全没往后宫里放,而是全部寄存到了息流那里。要是需要再取回来,也方便。
至于该如何确定这木板链存在的目的,安可希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做法——正好她包里还有雨贝给她的第二张经验条。那个是她和雨贝的私下赌约,因此哪怕赌约结束,雨贝也没有回收。正好这会儿派上用场。
安可希径自在上面写了条勒索……沟通信,直白地明示了愿意和对方沟通的意愿,托净雨放到了对面她发现火堆的小屋外面。而出于以防万一的想法,她又自己制作了一张告知牌,借用了磁力学者的能力,将其固定在了当前的建筑物上。
这样一堆事情做完,安可希这才动身继续往教堂赶。净雨却觉得有些担心:“领主,有些被污染的人,同样可以做出复杂的行为,以及逻辑清晰的举动。”
“万一是您想多了,这个阻拦的目的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纯粹只是想阻拦我们去教堂祭祀以及取得光丝……那您留下的这些,不就等于给自己找麻烦吗?”
防雨布做的告示还好,回来揭掉就行。那张含有勒索性质的便条,在有心人眼里,则几乎可等同于挑衅了。要是对方恼羞成怒,真的找过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