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即将离开之时,忽然间龙椅后方通往寝宫的小道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常无忧立在原地,曲肃护在她身前。
小道中奔过来一个穿青绿薄纱的身影。
来人没穿鞋,脚上有镣铐的痕迹,走来这一路,身后满是带血的足迹。
他穿着青绿的薄纱衫子,隐约露出削瘦的锁骨和道道血痕的肩膀。
……不怎么庄重的打扮。
很明显不是朝臣或者侍卫,甚至连个太监都不是——而是死去人皇的男妃。
常无忧站在台上,认真地看着他。
来人赤脚走过跪着的朝臣,他那一身仿若青楼出来的薄纱衣裳和地下跪着的朝臣庄重的打扮对比鲜明,看起来荒诞异常。
他长得着实貌美,明明是男子,脸庞却有些女子的柔和之意,眉旁一点朱砂痣,在唇脂的衬托下更显得艳丽。
其实他是清理过口脂的,只是嘴角仍然留有些许红意。
但他径直来到了常无忧脚下,做了个揖,然后高高地昂起头。
“我叫刘清连。”
他声音嘶哑:“我出生书院,父亲是书院的夫子。我三岁读书,敏而好学。十二能书兵略,十三为凡人策,十五便赴皇都赶考,连中三元。”
刘清连说着话,语气平静,却越说越激昂,他恍若又成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书生,满心的谋略,想为了百姓谋生路。
朝臣中有几人惊诧地抬起头,终于有了些记忆,想起了这是谁。
当年精彩绝艳的才子,竟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常无忧盯着他,之后的事情,她能想见。
刘清连长得极好,虽然他懂得很多,但对于人皇来说,他的头脑远没有他的脸蛋重要。
连中三元的年轻才子刚刚大魁天下,满心的理想筹谋着做些成绩,但再也没出现在人前。
刘清连说话的时候,跪着的朝臣有些想抬头看他,但终究还是不敢抬头,他们都记得这个书生,也曾惋惜或者调笑过这书生薄命,没想到竟然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在后宫已四年,”他说起这句时,语气仍然平静,但眼中发出强烈的恨意:“从未想过放弃。”
“我拉拢了一些人手,计划着弑君。为了这个目标,我一刻不曾停歇,对朝堂几乎了如指掌。”
他郑重看向常无忧:“我愿为皇。”
他这一句一出,让殿中朝臣隐隐骚动起来。
常无忧并不看旁人,只问刘清连:“若是为皇,你要做何事?”
刘清连头脑清晰:“我家中人被我牵连,早就死绝,我没有挂牵,此后只为天下百姓谋生路、谋利益。”
“若我做不到,”他一字一句做了承诺:“甘愿赴死。”
曲肃一直站在常无忧身边,一边护着她,一边观察刘清连。
常无忧微微点了点头,曲肃便从戒指中拿出来一件明黄色的袍子来。
常无忧轻轻挥手:“你来。”
刘清连赤脚,走上了台阶,九步之后,便站在了台上。
常无忧将曲肃手中的龙袍接过来,披在了刘清连的身上,遮住了他的青绿薄纱和身上的斑斑血痕。
龙袍上身之时,刘清连下意识抬起了头,紧紧抿着唇,眼中划过一线迷茫,之后便是更加的坚定。
常无忧在他颈间系好了系带,系好之后,即将从他身边离开之时,她轻轻在他耳边说:“谢你忍辱负重。”
她这句简单,但刘清连却忽然感到了委屈。
他受了很多年的苦,早没了家人,没了疼爱他的人,他早就忘记了委屈的滋味。
但这一句谢和忍辱负重,他忽然便有些难过起来。
刘清连紧紧闭上眼睛,将心中酸涩全都咽下。
常无忧轻轻推了推他,用眼神示意他向前。刘清连稳住了心,便径直向前,他在龙椅前略一停顿,便转身坐下。
他身上是被鞭打的伤痕,但现在他身上是龙袍。
殿中的朝臣陆陆续续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相信现在的发展。
刘清连严肃看着前方,不发一言。
常无忧开口:“这就是你们的新皇。”
然后她唤来了侯朴,对刘清连说:“这段时间他会守在你身边。”
但朝臣们稀稀落落的,只有零星几个人道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清连看了侯朴一眼,问常无忧:“是否有事便可以让这位大人代劳?”
常无忧点头:“对。”
刘清连便开了口:“劳烦。”
侯朴认真听他吩咐。
“把第二排那个穿青衫的,还有第三排穿紫衣的杀了。”
侯朴手指有了动作,在朝臣们惊骇的目光中,将刘清连提到的两人当即折断了脖颈。
这两人死状和前一任人皇一样惨烈,血流在殿中,遮住了刘清连走来时的带血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