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瑾走过去,想和他说话,他却丢了玉玺往后躲,像是害怕的样子。
萧霁瑾向他伸出手:“煦儿,我是爹爹。”
然而赵煦久久不敢回应。
萧霁瑾有些无奈,莫说是两岁的稚童,任由谁看到他整日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也会害怕。
可是……
罢了。
萧霁瑾在他对面坐下,把玉玺拿起来递给他:“我陪你玩。”
煦儿犹豫片刻,还是抵挡不住诱惑,走到他面前接过玉玺,然后坐在那里继续玩起来。
在晦暗的光线下,萧霁瑾陪着他把那些奏章搭成房屋,又把砚台之类当做人放进去,或者将奏折摞成半人高,再一把推倒。
发现小太子走丢的乳母找过来时,看到了便是他们父子将奏折推倒哈哈大笑的场景。
不由得眼眶一红,默默退了出去。
及至天光大亮之时,煦儿坐在萧霁瑾怀里,抓着他的手,让他将那些奏折重新搭起来。
萧霁瑾抱着他,认真地道:“煦儿,爹爹抱你进去好吗?”
赵煦此时早已忘记从前见过的惊悚的一面,只是搂着萧霁瑾的脖子,呐呐道:“爹爹抱。”
萧霁瑾便抱着他起来,带他去了内室,走到那张放着尸骨的床前。
赵煦被吓得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动不敢动,几乎要哭出来。
萧霁瑾抚着他的背:“煦儿别怕,这是你娘亲,娘亲很疼煦儿的,你一直不来见她,她会想你的。”
赵煦盯着那具尸骨,别过头,趴在他肩膀上道:“不是娘亲,不是娘亲……”
萧霁瑾先是有些失落,而后突然萌生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这真的是盛姝吗?
他悲戚地想:“姝儿早已被我逼死在那场火海里,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赵煦催促道:“爹爹,走。”
“好。”萧霁瑾抱着他出去,将他还给在外等候多时的乳母。
可自那日之后,他就像着了心魔一样,明明事实便是如此,却还是忍不住侥幸,忍不住想万一,想着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这不是姝儿。
这两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盼望姝儿还活着,盼望得久了,就成了心魔。
而煦儿的一句话,让这心魔再也压不住了。
恰在这时,肃慎蠢蠢欲动,再次举兵来犯。
萧霁瑾只对驻守边境的守将下了一道密旨:“退至雁门关内。”
朝堂上,朝臣们为派谁前去迎敌争吵不休,萧霁瑾只用手撑着额头,始终一言不发。
后来所有朝臣都看向他,等着他来裁断,他却只是起身道:“皇后该醒了,朕去看看她。”
朝臣们知道他对皇后用情至深,也习惯了他时常说出的这些令人脊背发寒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几个老臣走出宫殿,三言两语一合计,决定以后每日轮流给两岁的小太子讲学。
不是他们杞人忧天,而是这位陛下整日神色阴郁,言语癫狂,指不定哪日就真的疯了,他们要早做打算。
萧霁瑾一路沉默不语,直到来到“盛姝”面前,才终于开口道:“姝儿,我知道你不想我做个昏君,可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握住那只焦黑的手:“姝儿,我不想当皇帝了,我原想着将煦儿养育成人便去寻你,可我坚持不住了。
宋端在雍州势力如日中天,这皇帝给他做好了,想来他也不会亏待我们的煦儿。”
“至于我,”他眼角湿润道,“我去陪着你好不好,我知错了,你别再躲我了,要打要骂都随你,别再这样惩罚我了……”
他的眼泪止不住掉落,面前那人却只是静静地躺着,分辨不出五官的面容对着他,像是在望着他一样。
萧霁瑾觉得心口很疼,他捂住胸口,渐渐哽咽起来。
“姝儿,我真的好想你……”
*
九月中旬,肃慎不费一兵一卒攻克雁门关。
众臣哗然,在殿内请求出兵不得,数名朝臣以死明志,萧霁瑾却始终只守着那具尸骨,谁都不肯见。
盛姝住在京郊,很快就从邻居大娘那里听到了消息。
之前两年,萧霁瑾在治国一事上从未出过差错,却不想突然就变得昏庸起来。
她起初不信,可等跑到京城里,才明白如今大颂已经风雨飘摇。
雁门关失守的第五日,萧霁瑾又下旨招募十八岁到五十五岁之间的壮丁,要大兴土木,为皇后修建陵寝。
盛姝只觉荒唐至极,只能不断给二哥传信,让他们出面稳定大局。
雁门关失守的第十日,盛姝亲眼看着官吏挨家挨户搜查,将所有男丁强行带走。
是夜,盛姝站在窗前,听着衙役在村子里抓人的声响,手指扣紧了窗棂。
她最终,还是将那封信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