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荷池中常养着仙鹤,他没说错,但是——
沈长林微微一笑:“从宫门入保和殿,根本不会经过荷池,另外,今上的鼻梁上有一粒黑痣,对否?”
既然杨指挥问起宫门里的事,那么他定入过宫,也极可能见过圣上,关于圣上鼻梁上有粒黑痣的小细节,只有面见天颜的人才会知晓。
沈长林和杨指挥对视一眼,谁是真正的沈县令不必再验,一切分明了。
冒牌沈县令,也就是那名方脸男子,名叫沈则东,就是邻县人,自小好诗文,读过几年私塾,接着沈则东就落草做了江匪。
日日打家劫舍,打打杀杀的过日子。
原本他就是个普通小匪,也没什么冒充朝廷命官的妄念,直到新科状元姓沈的消息传到海青县来。
酒醉后的沈则冬偶尔会嘀咕:“要是老子当年继续读书,今年的状元郎就是老子了!”
这话常惹得同伴哈哈大笑,笑沈则东痴心妄想。
紧接着,又传来状元郎任海青县县令的消息,海青县甚地方,本地人心知肚明,沈则东所在匪帮的头儿,便异想天开起来。
“状元郎不可能来赴任,定和上任县官一样,调令到了但人不到。”匪头眼珠子一转,瞄上沈则东,“你不是老嚷着要做状元吗?现在机会来了!”
说罢勾勾手指,同沈则全耳语几句,潦草的定下假冒县官之事。
这事初听像天方夜谭,但实际操作下来竟格外顺利,县衙的县丞、主簿、学谕等主要职位,空着一大半,剩下几个老吏衙头勉强支应县衙日常运转,案上积累的公务堆积如山。
他们就盼着能来个主事的,哪怕来的新县令是个裱糊匠,也能整顿一二。
因此沈则东带着所谓的几十个衙差,拿着捏造的文书,套一袭自制的官服冒名顶替上门时,没人疑心。
大概是计划太过顺利,沈则东上任后,没规矩几天,就开始了‘卖官’之路,如果买官者油水厚,他还会偷偷递消息给匪头,来个极限黑吃黑。
这一个多月里,他顶着沈知县的名号混吃混喝,挣的盆满钵满,一时飘飘然,真当自己是沈县令了,甚至有胆量去守备司借兵马。
原以为真正的状元郎瞧不上海青县令的乌纱帽,一辈子都不会来此地,却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还来潜伏了好几日。
沈则东端昂着头,客观来说,他端官架子时,真有几分官爷气质,但脸色沉下时,那独属匪徒的狰狞目光瞬间出卖了他,眼见大势已去,沈则东拍马就要逃。
“抓住他!”
杨指挥之前有多信任沈则全,现在就有多恨,另有丝丝羞耻感萦绕在心。
堂堂守备司的指挥使,竟被一宵小之徒轻松瞒骗,情何以堪!
沈长林端坐马上,将杨指挥的复杂情绪看在眼中,他假装没瞧出来,拱手恳切认真道:“谢杨指挥明辨之情,长林还有一不情之请,鄙人初抵海青,不解内情,恳请杨指挥携兵暂驻县城,助我一臂之力。”
杨指挥抿着唇,未语。
沈长林再拱手:“杨指挥之功,长林定向圣上禀明。”
大乾朝的地方官员中,除封疆大吏、学政等,没有向皇帝直接上书之权,沈长林目前是正七品,按照惯例也无权直接上书,但一甲进士默认有此权限。
所以,沈长林的承诺不虚。
杨指挥放外任到边陲之地,当然想尽早回京,可沈长林的命运和自己又有什么不同,他苦笑一下,若这位沈状元得圣眷,就不会出现在海青县了。
“沈县令客气了,戍边安民本就是再下职责所在,愿随沈县令前往。”
沈长林回以淡笑:“多谢。”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向县衙进发。
目睹一切的曹许光惊得目瞪口呆,前夜和自己聊天的贴心沈哥,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他最讨厌的官爷,这种震撼直抵小少年内心最深处。
沈哥怎么会是臭当官的!
但少年很快就摒除成见,语气中充满了崇拜:“沈哥,啊不,沈老爷,你刚才真神气!”
沈长林被逗笑了:“还是叫我沈哥吧,听着更顺耳。”
回到县城,等消息的曹许平等人从曹许光口中得知此番变故,及沈长林的真正身份,亦惊掉了下巴。
曹许光摇着大哥的手臂帮沈长林说好话:“哥,做官的也有好人,沈哥就……”
话还没说完,只见曹许平一个健步冲到沈长林面前,抱拳颔首,声如洪钟道:“壮班衙头曹许平愿听沈县令指挥!”
曹许光再次惊讶的长大嘴巴,他哥的转变怎么比他更快。
沈长林微微一笑,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
“请曹衙头招募三十名壮丁,月银本县令将按照规制的五倍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