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萧的双手撑在书桌上,往后仰去,已经编好的头发被时途解开,海藻般卷曲的长发落在了肩头,随着他撞向桌子的动作摆动。
一切安静下来后,时途换上放在书房的干净衣服,再推门出去,邵牧君不在客厅,看样子已经去上班。
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温萧羞恼地拧他,可时博士身上精瘦精瘦,没拧起来:“你,你,你这个大色痞!”
时途一本正经:“我又不对别人这样,对你再怎样,都合法合理。”语气越正经,用意越不正经。
几日后的杨瑞成旗袍店。
偶遇的师妹没再出现,快忘到爪哇国的江太太突然带着富家太太团大驾光临。
寒风中,江太太从车上下来,旗袍裙摆下伸出套了几层玻璃丝袜的腿,一身皮草雍容华贵。还未见她人,便听她的高嗓门在热络招呼旁人,大声介绍对她来说其实并不算熟悉的旗袍师傅。
杨瑞成缓缓推了推眼镜,看了看正埋头上牵条,而浑然不觉吵闹的徒弟。
因店里生意太忙,临时被叫过来做扣袢的杨格物皱着眉,把莫扎特的钢琴曲调大了声音:“马路菜场不是被抄了嘛,怎么又开始吵吵了!”
江太太推开门的刹那,总算收了声,她抬起下巴,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店里的情形,朝背后同样器宇轩昂的富太太轻轻点了点头,便拧着腰带队走到温萧面前。
她清了清嗓子:“温小姐,别来无恙啊?”
温萧先闻到一股霸道的香水味,然后才拧着眉停下手里一日千里的活计,但抬头看到太太团一秒之内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那无懈可击的标准露八齿微笑:“江太太和这身旗袍真是相得益彰啊。”
她夸自己的设计,能不美嘛。
杨格物摇摇头,继续埋头做手工,给老头子比了个“用不着我”的表情。
江太太隆重地将她魁梧身躯背后,同样魁梧壮实的富态太太揽到胸前,步态间波涛汹涌,把温萧晃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温小姐,这位啊,是炼油厂一把手骆总的太太,我跟你说嗷,要不是我给你们店做了活广告,骆太太肯定是要去B市做旗袍的!还有这一位,我们化工厂二把手李总的太太,本来不想做的,结果被我这身效果给勾得……哎哟哟,我跟你说你要给我广告费嗷!”
温萧揣着她的半永久微笑:“说广告费多伤感情呀!各位太太的旗袍,我们尽力多给点优惠,大家都实惠,是不是?”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自从店里逐渐有了生客,温萧就慢慢做了一本手绘图册,但此刻看着这帮眯着眼睛把册子往远处比的太太,她又有了更好的主意:对中年客群来说,还是看实物会更直观。
江太太啧声道:“哎,你们看你们看,只要不耽误她们两位过年时候的行头就好!对了,安然后来还来过吗?”
她神采飞扬地看着另两个太太,所有的铺垫似乎都在等着这一个高光时刻,“温小姐可是厉害人,给安然做衣服的!我上次来,看到安然正好穿着那部新电影杀青时候穿的衣服!”
骆太太和李太太都怀着热诚的目光看过来,里面明晃晃的挂着“真的?我不信。”。
温萧不能营销明星客户的隐私,含蓄地笑了笑。
江太太又啧:“温小姐,都是自己人呢!你看,就因为你不喜欢小李,我今天都没让他过来,是我自己开的车!你透露一下安然的动向又怎么了呢?”
这话逻辑给满分都不够。
就好比我知道你怕狗没带出来,这下你要把你家最值钱的东西拿来我看看。
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温萧依然耐心:“您真的抬举我了,我都不认识安然。演艺圈的人我一个都不熟,他们是我客户不假,但我跟他们的确没其他私交,您几位在我们店做衣服,也不会希望有一天别人来打探关于三位的隐私,我这边知无不言,对吧?”
骆太太和李太太似乎是因为江太太拍胸脯说这里能见到安然,才兴冲冲地跟过来,这下见没戏,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委顿,可听她这么说,又挑不出毛病。
温萧对待客户,比面对熊孩子的天使老妈子都耐心,丝毫看不出不耐烦,杨格物的白眼却快要翻到后脑勺去,在彻底暴走之前,拎着东西上了楼。
正在这时,骆太太的视线落在了杨瑞成手上,那是胡甄的第三件旗袍,云母黑带水波暗纹,扣头镶嵌白色浑圆的珍珠。
她不由自主顺着视线走过去:“这件做得真好,给我一样来一件行吗?”
哈,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台词。
杨瑞成看了看她,索性装哑不吭声——自从有温萧出面招揽客人,老头子愈发孤僻古怪起来,他就不说,怎么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