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盯紧他逐渐发红的眼眶,心里跟着发疼但面上无形。半晌,他佯装着轻松的模样,抿出一口气,“姥爷早就看开了。”
“人固有一死,只是分早晚。是我跟你姥姥说,坚持不住了就先去下面等我,等女儿女婿外孙子都不需要我管了,我再撒手去找她。”
“我们两个都商量好了,所以姥爷不伤心。”
姥爷笑着拍拍谢意臣的肩膀。
话语虽然说的轻松,可是落在在场每一个人心里,字字都如千斤重。
这几句话的背后,姥爷一定是经历无数轮的心理折磨和精神崩溃。
这一刻,谢意臣终于绷不住,姥姥的去世姥爷的镇定安慰一种种都压着他喘不过气来,无数的情绪霎时间溃堤而出。
“姥爷。”
他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痛苦的呜咽一声,投进了那个从小就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怀抱里。
姥爷岁数大了,身体佝偻着也大不如以前一般直挺。谢意臣比姥爷高出两个脑袋来,姥爷将他搂进怀里,还需要仰着脑袋。
苏妤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外人。
她跟谢意臣一起长到三岁,三岁之后的时光便都是在国外度过。也就是从三岁起,谢意臣就变成了一年只能见一次父母的留守儿童。
谢意臣的爷爷辈一直往上都是军人,到了谢子扬手里才开始从商。苏妤的父母跟谢意臣的父母是很交好的朋友。两个孩子长到两岁时,两家人便说好了一起去国外发展。
苏妤的家庭算上父亲苏钰成五代从商,家底渊博。谢子扬从小失去双亲,白手起家一路摸爬滚打,即使在商场混的风生水起,比起来也还是差了点。
不敢保证在国外能给谢意臣带来安稳的生活,便把年仅三岁的谢意臣留在家里交付给二老。
这一晃就是十几年。
待到他们功成名就,在海外闯出一片天回过头时,当初米粒小的孩子早已经长成了八尺高的健壮男儿,二老也从一头青丝褪成了苍苍白发。
谢意臣的姥姥三年前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病,记忆力急速消退。然而还没结束,仅仅一年姥姥又被诊断出癌症晚期。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姥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医生说姥姥最多就能活一年了,可是姥姥却奇迹般的多活了一年。
或许,这已经是她生命的极限了。
谢意臣从小被姥爷姥姥带大。
过的像是风火少年的那几年,跟他一起混的人回家后都会挨上一顿狠揍。只有他不管多晚回家,桌上都会留有一杯还存有余温的牛奶,和他最爱吃的瘦肉面。
午夜的房间里寂静无声,满屋子都是瘦肉面的飘香。都是姥爷的味道。
谢意臣臭名远扬,在别人家长眼里他就是个坏得没救的孩子,对他避之不及。而他的姥姥会在他受尽辱骂指责之后,一遍又一遍的温柔抚摸着他的发顶,不厌其烦的告诉他。
“你是姥姥最喜欢的外孙。”
***
宋栩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从楼下望去,家里没有亮灯。宋栩特意放轻了动作进门,却还是吵醒了房间里的人。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光骤然亮起。
宋栩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下,摸开关的手还顿在半空中。
“小栩?”
林秀站在房间门口,手还覆在开关上。看清了那人的身形,感觉有些熟悉,才疑惑的喊了一声。
宋栩放下手,欢快的打招呼:“妈,是我。”
刚才黑灯瞎火的没敢认,林秀这会才看清了人,赶紧走上前道:“你怎么大半夜的回来了,也不给你爸打个电话?”
宋栩换好鞋,踩着棉鞋进屋,“本来是打算明天回来的,今天下考的早,看还有机票就赶紧抢了赶回来了。”
“你这孩子,反正都要回家的,晚一天也是一样。”林秀推着他的行李走进客厅,“这么晚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多不安全啊。”
宋栩没把谢意臣的事情给她说,听着这责怪中又带着关爱的语气,从身后走上去双手拥住林秀的肩膀。
“我这不是想你们了嘛。”
林秀被他哄的一乐,抬手在胸膛前的手肘上宠爱的拍一下,轻嗔道:“你这孩子。”
“我爸呢?他已经睡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
宋义学未见其人,却闻其声,“老婆,这大半夜的这是谁来了……”
“你爸这不是来了?”林秀无奈一笑道,“还能是谁!你宝贝儿子回来了!?”
宋栩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好笑的看着宋义学又高又壮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林秀这一声铿锵落地,宋义学本是半眯着的双眼登时就瞪得像一对铜铃,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惊喜,“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