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昨夜才刚见到那个疯子——朗姆现在也在伦敦。
今泉昇思忖了片刻,决定随口扯个理由:“和你的妈妈一样,我也不喜欢在公共场合露面。”
正如他所预料的,克丽丝没再多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伦敦动物园创立于十九世纪上半叶,是全世界最古老的动物园之一。
园内动物收藏量为英国之最,内里不仅有大量世界珍惜动物,也曾饲养过如今已经完全灭绝的物种。
大约是一夜未眠的缘故,今泉昇的神情始终有点恍惚,大脑浑浑噩噩的,带着沉闷的钝痛。
这事放在他以前的身体上,大概挺一挺就过去了,毕竟常年锻炼有加的体魄足以支撑他通宵工作,睡个几十分钟就可以让他继续活蹦乱跳。
但是069的躯体虚弱的要命,即便徒步走久了,小腿的肌肉都会酸涩。
今泉昇猜测,也许这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善的体弱,和那违背常理的机体修复能力有关。
就像失明者的听力往往比常人敏感一般,某一方面惊人的强势总是需要另一方面的弱势来得以平衡。
他抬起头,视线落向正前方——克丽丝正踮着脚尖,透过围栏的缝隙,朝里面的长颈鹿喂着粮草。
颈部细长的食草动物温顺地垂下头,张嘴卷过女孩手中的食物,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克丽丝的眼睛亮晶晶的,甚至抬手轻轻抚摸起长颈鹿的毛茸茸的脸侧。
它似乎并不怕生,女孩轻抚的时刻,长柱形鹿角旁的双耳甚至愉快地抖了抖。
“这只长颈鹿叫黛西。”一旁恰好出现了一名工作人员。
他先是朝俨然是女孩看护人的今泉昇点了点头,这才走了过去,朝克丽丝友善地微笑起来:“她最近刚成年,是这里性格最活泼开朗的一只鹿。不过你也要小心,有时候……她可能会捉弄一些长得漂亮的游客。”
克丽丝又掏出一捧绿草朝黛西递去,听见工作人员的话后,又满是期待地问道:“那她会捉弄我吗!?”
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归纳在了“长得漂亮”的范围内。
工作人员语塞了一瞬,不确定地:“呃……也许?”
然而下一秒,正站在一旁等待克丽丝的今泉昇,突然觉得遮蔽在脸前的阴影消失了——
他怔愣地抬起头,这才意识到,他出门前扣在头顶的男士遮阳帽……此刻正被某个脖子纤长的长颈鹿叼在嘴中。
“?”
他对上了那副动物独有的、澄澈纯粹的黝黑眼眸,而探出了大半头颅的黛西就这么直勾勾地回视他,全然没有自己犯了什么错事的概念。接着,她就这么明晃晃地把帽子叼回了围栏后,扬长而去。
“…………”
今泉昇正欲抓回帽子的手臂,还僵硬地停滞在半空。
“对不起,这位客人!!”一旁的工作人员连忙致歉,“黛西没有恶意的,她刚才应该是在害羞,所以才走的非常快……我这就进去把帽子给您拿回来——”
“不用了……”今泉昇摆手,“没关系。”
再一低头时,他发现克丽丝正在泪眼婆娑地盯着他。
克丽丝哽咽着,满脸不服气地:“我不信!!”
大脑已经足够混乱了,但今泉昇耐着性子问道:“不信什么?”
他发现他压根没办法理解小孩子哭泣的逻辑。
“我不信在黛西眼里你比我还要好看!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克丽丝抽噎着,哭出一个又大又圆的鼻涕泡。
今泉昇一脸平淡地翻出手帕,反手糊在了小孩脸上。
原因找到了。
……
从南非动物区离开后,今泉昇带着克丽丝辗转向下一站。
伦敦动物园被摄政运河穿越,路过一处河畔时,今泉昇猛地顿住脚步。
“怎么了?”克丽丝扭过头。
女孩顺着青年戴着墨镜的脸侧看去,突然发现在高桥边正坐着一位身着长裙的女士。
女人身前是一个偌大的绘本,顺滑的黑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垂下。
她手中握着一根长而坚硬的炭铅,炭铅摩挲在粗粝纸张上的沙沙声即便相隔这么远,也能清晰地听见。
面对着女人安逸的背影,克丽丝抬头问道:“她是在画画吗?”
“嗯。”今泉昇点头。
克丽丝看不见青年潜藏在墨镜下的眼睛,但还是凭着出人意料的敏锐直觉,轻声地确认:“你认识她。是吗,舅舅?”
……
今泉晴治带着一杯果汁回到了河畔边。
他的妻子还坐在一片树荫下,挥舞着手中的炭铅,远处轻轻展翅的天鹅被她刻画的栩栩如生。
“要不要歇一会?这里提供午餐服务的。”他走到女人身后,“昨天在师娘家没有休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