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簇白花,在阳光下绚烂盛开,幽香蕴绕。
全然不像这样的大佬该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偏偏是茉莉。
像冥冥中,自有天意。
“季先生。”沈父卑躬谄笑,不敢随意进门。
顺着他的话音抬起头,沈别枝看见身姿高大的男人,徐徐从楼梯走下,她心一悸。
没想到,地位那样超然、人人敬畏的男人,竟这样斯文俊美。
男人身着材质考究的纯黑西装,内里领带系得端正,剑眉星目,眼窝深邃,洁净无尘的眼镜稳稳架在高挺的鼻梁,像从电影荧幕里走出的贵族青年。
眉目舒展开,整个人看起来绅士随和。只有唯二的银丝镜框与左手食指上一枚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戒指,反射着不近人情的金属光泽。
与她想象中的形象,相差一个马里亚纳海沟,半点不像拿人抵债的恶人。
沈别枝收回眼,偷偷撇嘴,她爸的算盘恐怕要落空。
却不知对方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稍作停顿,才朝沈父点头。
以他的视角,少女站在太阳底下,毛茸阳光倾泻,浑身描着淡金光晕,身后正好衬着大片的茉莉花绽放。
如果忽略白净小脸上无措害怕的神情的话,温暖得像一幅夏日油画。
确实值得目光驻足。
得到眼神,沈父扯着沈茉莉进门,腆着脸皮与对方寒暄起来。
他开口说话时,与他气质相同,声音低沉悦耳,温和潺潺。
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沈别枝刻意低头发呆,不去听。
直到沈父猛推她,压着声提醒:“叫人。”
沈别枝蓦地抬起头,不安地抓紧裙子布料,紧张脱口而出:“季叔叔好。”
特属于年轻少女的声线,脆生稚嫩,于空旷无垠的大厅,尤其醒耳。
沈父后脊骨一寒,暗暗瞪她,连连陪笑道歉,生怕得罪季夜鸣。
他们来做什么,哪有叫人叔叔的。
沈别枝也反应过来自己叫错,却又委屈。他与自己爸爸有交情,那就是同辈,本就应该叫叔叔。
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有钱人都重保养,谁知道他年龄多大。
就是她这卖女还债的爸爸,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显出老态。
她没有尊严地纠结是否重要新叫,又不知该叫什么。
季夜鸣却忽然笑了,低低沉沉、松散磁性,像被她的称呼逗笑。
他的目光看过来,温和斯文:“就叫叔叔。”
沈别枝紧绷的肩膀不由一松。
人挺好。
可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闻?
但当她抬头,猝不及防与镜片后狭长漆黑的眼对视,却忽地一窒。就像仙侠剧里大能无形的威压,无声无息慑紧她的心脏,压得她呼吸不过来。
终于窥见,那深邃眉间似有似无蕴着一丝,与温柔和煦相驳的阴郁。
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宽和却严明地凝视审判台上的被审判者。
窗外阳光斜进,在地面印出窗棱疏影,看起来温暖洋洋,是烈日炎炎的伪装,他们刚从那底下走过,被炽灼得大汗淋漓。
此时在宽阔无垠的大厅,凉意却浸骨入髓,像无法互通的两个世界。
沈别枝躲避地重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一双漂亮的玛丽珍皮鞋,很适合用来搭配各种各样的裙子。
家里破产后,她所有东西都被拿去变卖,这是她仅剩一双像样的鞋子。
或许还是她爸为让她体面地来见债主爸爸,特意留给她。
季夜鸣漫不经心地抚动左手上银质的金属戒指,扫一眼身旁的助理,闲声吩咐:“陈尧,让人带沈小姐去逛逛。”
男人身侧,被叫陈尧的青年毕恭毕敬:“好的,先生。”
沈别枝被一位佣人阿姨带到后花园,季家的花园设计考究,一步一景,迷花了她的眼。
脚步声逐渐单一,她蓦然回头,身后空旷寂静,跟着她的阿姨早已不见身影。
很显然,她迷路了。
日渐西下,海拔不算高的半山腰,茉莉花的味道被傍晚的海风送到鼻端,那幽香馥郁的落日余晖,点缀在花园里爬满紫藤未开的花架、质感精致的长椅,透出一种凄凉习习的温暖。
沈别枝从短暂的惊慌里镇定下来,她爸还在跟债主爸爸讨价还价,或许她可以趁机逃跑。
但她高估了自己,季家的花园像没有边际,她如何走,走到脚心酸痛,也走不到头。
仿佛这辈子也跑不出季家的庄园。
光线渐暗,山脚下潮起潮落,远处山林隐约传来古怪的“咕咕”鸟叫。
潮涌的委屈、害怕,随着黑暗接踵而来,沈别枝原地蹲下,埋首在臂弯,憋了一天的眼泪奔涌而出。
但在别人地盘,哭也不敢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