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冲杜世浪拱了拱手,道。
“今日叨扰杜兄了,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杜世浪瞧了眼顾昭,脸上刷的流下了血泪,哀哀道。
“道长慈悲心肠,这东西就留给我吧。”
这冷不丁的两行血泪在骨挝脸上淌过,顾昭都吓了一大跳。
赵家佑连忙往顾昭身后一躲,探头道。
“有话好说,哎哎,你一个大男鬼,不兴哭哭啼啼的。”
杜世浪捏紧了那白玉的圆管,鬼音里都是悲切与愤懑。
“瞧那大胖子被道长丢到府衙门口,显然是犯了大罪的人,不公平,这世道不公平......凭什么我这样老老实实的人就得生是穷人,死还得是穷鬼......”
“我一个死鬼只能用木头的九窍塞,那大胖子还活得好好的呢,就用了这等上等白玉的肛塞……呜呜,我这心里难受啊。”
说着说着,杜世浪又拿头去撞那茶花树。
说来也怪,这茶树摇摇晃晃,上头的茶花却半分不掉,朵朵娇艳,便是夏初时节,这花还开了满树都是。
顾昭多瞧了两眼这茶花树。
赵家佑不解,“什么是九窍塞?”
杜世浪的鬼影忙着撞头,没有顾上回答赵家佑。
顾昭收回目光,解释道。
“《抱朴子》内篇中曾言,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之不朽。”①
“所以,人死了收敛的时候,为了保存尸身不腐,在世的人会用金玉来封死人九窍。”
顾昭指了指自己的眼鼻口,继续道。
“分别为眼睑,耳塞,鼻塞这些各两件,还有口中含玉琀,的肛塞和阴塞。”
赵家佑夹紧脚。
娘嘞!死了可真惨,叮叮咚咚塞这么多东西。
顾昭没有注意到,继续道。
“当然,富贵人家用金玉,寻常百姓家没有金玉,便会寻木匠做那等木九窍塞。”
从金玉到木头,质量上跌了没有十成也有八成,自然效果差了许多。
不过这也是寻常百姓人家对亡者的殷殷之情,聊表心意罢了。
赵家佑又瞧了一眼那撞树的鬼影,只见他哭哭啼啼脸上带着血泪,一头干枯的黑发也披散了下来。
搭着那骨挝脸,怎么看怎么渗人。
赵家佑别别扭扭:“顾昭,那啥玩意儿......咳,这肛塞就给它算了。”
他吞吞吐吐继续道。
“怪埋汰人的,难得他不嫌弃,就给他了呗。”
赵家佑这话一出,撞树的杜世浪顿时停住了动作,窟窿洞的眼睛殷殷的朝顾昭看来。
顾昭:......
“成吧成吧,就给你了。”
“多谢道长,多谢这位小哥了。”
杜世浪桀桀怪笑了两声,撩了撩乱发,捏着那管白玉塞,笑得阴沉阴沉的。
赵家佑结巴:“不,不客气。”
白玉管里塞了一张银票,这等纸钞,杜世浪表示他在阴间多得很,都通货膨胀,不值钱了。
当下便将那银票抠出来,丢了回去。
顾昭和赵家佑一瞧,乖乖,居然是五千两的通兑银票。
顾昭:“家佑哥快收好,这老蔫儿当真蔫坏,居然还藏了这么大一张银票子,当真是狡兔有三窟啊。”
赵家佑内疚,“怨我,那时真言符贴下去没有问清楚。”
顾昭不认同了,“是他太狡猾了。”
真言符下去,那老蔫儿直说家当都在船上和身上,这可不就是身上么!半点没有假话的。
谁能想到,还有人能藏了东西在那里!
一藏还坚持了数年。
也不容易!
顾昭总结:“对旁人心狠,对自己也一样心狠,是成大事的主儿。”
片刻后。
顾昭回过神,走到茶花树的树下,摸了摸茶树的树干,环视了周围一眼。
这棵树种在篱笆墙外头,不远处便是一处屋舍,可以看出种这棵茶树的人是用了心的。
茶树的周围用石头做成花圃,在靠外的地方铺了鹅卵石,瞧过去整齐干净极了。
凉风习习吹来时,就这样坐在树下,风动树摇,满树的花开,舒适极了。
杜世浪伸出手攀附在树的枝干上,骷髅洞的鬼眼也似有了温情。
“转眼间,这树都这般大了,唉,我也死了这么多年了。”
顾昭诧异:“这是你家的树吗?”
杜世浪点了点头,“是啊,我家娘子过门那一年,我和她一起挑了这株山茶,又一起寻了石头,砌了这花圃种了它。”
“唉,我是个身子不中用的,有了孩子后,家里花销大了一些,我就想着多干一份活,就跟着人家去山里挖石头,挖石头苦啊......身子吃不消,回来后心口一痛,人就没了。”
杜世浪想着妻子这些年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眼里闪过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