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儒雅著称的人就算如今的面上暗藏焦虑之色,但也仍然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温和,怎么看都像是个讲理的长辈。
但蓝景的惯性使然,若是先前的年岁,他眼下许是已经跪下了。
但他此刻却又忍住了。
他不知他为何生出如此陌生的骨气来。
是因为他在这府中乃是初来乍到、还是头一回应对事情的缘故吗?
蓝景不知。也一时沉默,没回的上话。
上首的人倒是又缓缓说道:“我们这府中倒未设有祠堂。”
蓝景:“……?”
“那些个祖宗牌位,都在老家呢。”他给这孩子解释道。
蓝景:“……”
他不明白这是何意?
那他此刻该跪还是不跪?他只顾着在意这一点了。
因为还是互相生疏,对方叫出口的称呼比管家都不善于亲昵:“……二郎。”
蓝景心中一凛,应声道:“您说。”
从小到大他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不就是“犯了错挨骂”的章程么,换个人骂他,对他而言并无差异,都可算作不痛不痒的训责,他脸皮子厚的不成样,完全受得住。
可他在潜意识中,又觉得如今的自己实则不一般了。虽还说不上来什么,但他自己也承认。
少年郎的心中在打鼓,可上首的人却接着未置一词。
兴许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过于生疏,导致互相之间根本不熟悉。
一个整等着对方是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一个怀疑眼前的孩子是不是在过于自责了……
片刻之后,上首传来了一道无奈的叹息声。
“先与我说一说,此番路上前后的过往?”
并无骂言,而是耐心的询问。
一直坚持站直自己双腿的蓝景诧异地抬起头来,性格使然,他直来直往地脱口而出回道:“我回信上不是写了吗?”
“……”那怎能够?
天黑之前,蓝景被突如其来的第二道飞鸽传书命令即可先行回来复命,他心中踌躇不尽,使劲了所有力气急速驾马回来,此刻比起被问询这几日他办事的前后经历,他亦是满肚子想问的话。
事到如今,蓝景自认并不畏惧一切,他硬着脖颈问道:“我此番受命剿匪,当真是剿匪吗?为何我们还未将那一窝匪徒剿灭,便吩咐说将两位证人带回?”
他哪怕是个缺心眼,回过头来也有这些疑问。到底是他办事不利,还是他们此行受命的任务太过于囫囵吞枣了?
“既然是密令,你无需过问于此。”上首之人回复的话让蓝景感到一丝顾左而言他,“你认识那两个证人?”
蓝景顿了顿,坦然承认道:“他们是我的义兄。”
他在头一晚飞鸽传书的时候便将事情经过简单上报了。
他们那队人马身负密令前去北地剿匪,意外在路上遇到他的义兄,义兄有求于他,他再三猜测之后,怀疑义兄受难之地很有可能是他们所要前往之地,因此那夜他便直接寄信问了。
府中离那北地两城并不远,那日天还没亮时,他们便收到了百里加急似的密令,命他们即可启程,火速前往另一城外的城郊之地。
……之后发生的事,却有了诸多的变故。
他们匆忙救人出来后,还未剿匪,便被第二道飞鸽密令要求速回。
前前后后,到头来蓝景才发现,自己才是最为不知情的那一人吧?
但此刻他却仍旧在被询问:“哦?你何时认了那两人为义兄?”
蓝景:“……”
他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似有似无的不满来。
“我先前不就与您说过了么,”他皱眉道,“原先我将那侍君馆一举报官之时,你还夸我是非分明、有勇有谋呢……”
那阵子的经历,蓝景都还没来得及与两位义兄叙旧详说。
当时他离得那繁饶之城远远的,而后才敢再大张旗鼓的异地报官,因动静太大,直接引来了眼前之人的听闻……而后他便极其顺利的被接回了府中。都无需担心什么回程路漫漫亦或是自己登门认人了。
而那时,蓝景便与他提过自己在侍君馆的经历,他简单谈起过自己在侍君馆里与两位年长与他的郎君义结金兰,他们情谊不浅,还等着过年时再相聚呢。
“您记起来了么?”蓝景看着一言不发的人,再次嘀咕问道。
看其眼神,他觉得他应当是记起来了。
但对方回他的却是:“你怎么不早说?”
蓝景被他如此发问,心中顿时越发不平了,他继而直言回道:“我不早说?您不也未告知我密令背后的真相吗!”
他才是被瞒在鼓里的那一个。
“二郎……这事你无需多加打听,你我皆是……”
“我并未打听过,”蓝景一想到自己两个刚获救的义兄要被那队人马“押送”回来,他便替他们担心不已,这一切的事情,“不都是那‘贵人’吩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