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蔽见她眼中的低落与担忧,便伸手将桌案上的纸墨推远了些,打量着她的神色,装模作样地说道:“要怪就怪‘父皇’过于严厉了!”
咸毓眼巴巴地慢慢看了他一眼。
酷盖跟自己爸关系不好她知道,现在他是在帮着她出气她也知道。
可她在这事上也吐槽不出皇帝大叔的什么不好来。
“算了,”咸毓重新伸手拉回了桌案上的纸,一字一顿地慢吞吞说道,“我尽力而为,能端正抄多少就抄多少罢,写得诚意一些。”
楚蔽皱眉:“你这又不是抄佛经。”
“我还没抄过佛经呢!”咸毓终于缓过来了,对着一旁的酷盖说道,“殿下,你觉得我今夜能抄完吗?”
楚蔽见识到了她的坚决,便先点点头:“我信你。”
咸毓自己都不信。
但酷盖都在给她加油了,她就又铺上新的一张纸开始重头抄了起来。
……
烛火中的灯芯偶尔有几道轻响,蜡泪沿壁流淌了下去,在悄无声息渐渐冷凝。
灯火彤彤,映着寝殿中宁静的两道身影。
除了纸张翻阅的声响,唯有静谧中的浅浅呼吸。
咸毓抄满一张之后,就回头也不抬地递给一旁等着的酷盖检查。
两人默契地分工接洽协作。
咸毓毕竟也不是个真草包,拿出认真的劲头来,硬是没有再出现之前两次的粗心大意,虽然动作一点儿都不快,但倒是有板有眼地抄了下去。
楚蔽在一旁观她又观字,静静地接过她一张又一张的纸。
……
时间如同烛泪般流淌而过。
楚蔽眼见着眼前之人的脑袋变得越来越摇摆,越来越难以支撑……
她总归是到了支撑不住困意之时。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见被困意席卷的身影渐渐地伏在了桌案上。
笔在手中一松,堪堪沿着桌沿,直直地将要往地上坠下——
就在那一刹那,又被一只大手截住,接了下来。
楚蔽低头看着伏案深水的侧脸,默了几许,转身去架上找了一件她的外裳,走回去披在了她的背上。
接着,他轻轻地从她脑前挪走了所有的纸张,提笔沾了沾墨水,站在桌边转腕抄了起来。
许是太累了。
伏在桌案上大睡之人,沉睡时的呼吸有些粗。
一道又一道的,匀着拍子似的,陪伴着偶尔翻阅的纸张声。
楚蔽抄着字时时不时观她几眼。
久而久之,就瞧见她趴睡在桌案上还喜翻动自己的身子。
也不知是因脸枕着小臂不舒服,这时她轻轻的粗气一顿,迷迷糊糊地翻转了一边的脑袋。
楚蔽抬眼,便瞧见她脸上被压着红红的一块印记。
沉睡的她自是不觉,枕着另一边脸又沉沉着呼起了气来。
楚蔽瞧着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
一张张空白的纸张渐渐被墨字填满。
楚蔽也见着伏睡在桌案的睡姿变动得越发频繁。
她趴着睡得不舒坦,左右辗转调试,仍是无果,正巧楚蔽低头连笔了几个字时,眼前的身影就倏然提溜地一晃,沿着桌沿滑落。
楚蔽一惊,甩笔绕桌走过去,就见沉睡之人就那么伏在了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桌腿旁呼呼大睡。
楚蔽:“……”
他蹲下身来,伸手轻推她的肩。
咸毓呓语了一声,好像有些被他推醒了,又好像完全醒不过来似的“唔”了一声。
楚蔽又轻推了她两下,低声道:“要睡去榻上睡?”
咸毓是听见了的。
但她确实没睡醒。
她只听见了内容,至于谁说的,又是什么个前后状况,她这个睡不醒的脑子根本没能力加工过滤反馈。
她迷迷糊糊地做起了反应来——
有人叫她去床上睡。
她乖乖听话,从地上爬了起来。过程中眼睛都几乎没睁的,只凭着感觉和条件反射,跌跌撞撞地向床榻蹒跚走去,像个瞎子似的摸着榻沿手脚并作地爬了上去,一套落花流水的动作,接着酣然沉睡了下去。
……
不到卯时,窗外的天就大亮了。
偶尔几阵鸟雀声在枝头留恋而过。
因为是不小心睡着,生物钟失效的咸毓忽然惊醒!躺在床榻上睁开了眼睛。
她猛地爬坐了起来,快速往床榻外看去。
楚蔽正抄得差不多了,听闻动静后转过头来。
咸毓着急忙慌地爬下床跑了过来。
“殿下?!”
楚蔽看着她发髻缭乱的小脑袋,他将一沓纸卷了起来,动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淡淡说道:“一式三份,就差你落个款了。”
咸毓呆愣在那里。
“怎么?”楚蔽问道,“事已至此,你莫非还要亲力亲为?”